剪影瑶琳:一把剪刀里的时光褶皱 |
http://www.tlnews.com.cn/2025年07月04日 10:46:08 |
我是一名剪纸艺人,手中的剪刀便是我的笔,红纸便是我的画布。第五次来瑶琳仙境,手中的剪刀早已按捺不住,渴望着与这万年溶洞来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一厅入口的“狮象迎宾”,左边雄狮昂首,右边群象低眉,仿佛在无声地迎接每一位造访者。我站在洞口,手中的剪刀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凹凸的纹路竟与洞口的石纹有着某种神秘的呼应。 循着记忆中的钟乳石廊前行,指尖掠过石壁上湿润的苔痕。导游姑娘正用吴语哼唱:“洞天福地瑶琳界,仙人曾此种琼花。”这曲调让我想起八十年代火柴盒上的瑶琳仙境画片,那时我总把火花对着台灯细看,溶洞的褶皱在暖黄光晕里忽明忽暗,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洞内的光线幽暗而神秘,导游手中的电筒光束扫过“银河飞瀑”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高7米、宽13米的溶岩石瀑,无声却似有雷鸣回荡。我悄悄掏出随身携带的剪纸小样,在微弱的光线下比对——我曾在桐庐县老年大学见过前辈们剪出的“银河飞瀑”,当时只觉得夸张,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艺术永远追不上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的手指微微颤抖,剪刀在纸上留下了一道不规则的痕迹,恰如石瀑上那些历经千万年才形成的纹路。 转过“银河飞瀑”,忽见几个孩童擎着莲花灯跑来。流萤般的光点掠过“瀛洲华表”,惊醒了沉睡的钟乳石林。千年石笋在光影中舒展腰肢,垂幔般的石帘后似有仙人弈棋,垂落的璎珞叮咚作响。 在“三十三重天”前,我驻足良久。层层叠叠的石笋如敦煌壁画般绚烂,每一层都是时光的沉淀,每一处凸起都是水滴的坚持。我想起《桐庐县志》上记载的宋代诗人柯约斋的诗句:“仙境尘寰咫尺分,壶中别是一乾坤”。手中的剪刀忽然变得无比沉重——这把祖传的剪刀,曾剪过婚庆的喜字,剪过春节的窗花,如今要如何剪出这亿万年的沧桑? 踩着仙境的石板路出洞时,心里已装满了故事。富春江的晨雾漫过对岸的严子陵钓台,我想起陈公寺老师傅的话:“剪山剪水,不如剪活一方水土。”瑶琳洞里的古老时光,此刻正在我的剪刀下重新生长——石髓凝结成剪纸的肌理,钟乳的弧线化作月牙纹,就连孩童嬉闹的身影,也成了窗花纹样里跃动的精灵。 回到工作室,我将采风的速写铺满一桌。瑶琳仙境的每一处景致都在呼唤着我:那“擎天玉柱”顶天立地的气势,那“海狮接水”的灵动,那“玉兔”欲走还留的憨态。我开始尝试用剪纸的语言诉说这些故事——不是简单的形似,而是捕捉那种穿越时光的震颤。剪刀在红纸上游走,时而果断如石柱挺拔,时而婉转似钟乳垂落。纸屑纷飞中,我仿佛看见清光绪十二年桐庐知县杨保彝在瑶琳仙境题刻时的郑重,听见1979年那支24人考察队踏入未知洞穴时的惊叹。 剪纸最难的部分是“瑶琳玉峰”。那上大下小、重约千斤的石笋,被奉为整个景区的标志。我尝试了七种不同的剪法,都无法表现出那种亭亭玉立却历经沧桑的矛盾美感。直到有一次,我在昆明全国非遗联展上遇见一位竹编老人,他告诉我:“剪纸如做人,要留白,要透气。”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不必剪出完整的玉峰,只需剪出它的神韵。最终的作品里,玉峰只有轮廓,却因大面积的留白而显得更加神秘庄严。 作品完成那天,我再次来到瑶琳仙境。在洞口的阳光下,我展开这幅长卷剪纸,光影透过纸上的镂空,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图案,与洞内的钟乳石影十分相像。一位来自杭州的游客驻足观看,惊讶地说:“这剪纸会呼吸!”我微笑不语,心中却涌起一阵暖流——我的剪刀终于捕捉到了时光的褶皱,将两亿七千万年的沉淀与当下的感动编织在了一起。 如今,这幅《瑶琳幻境》剪纸被收藏在桐庐非遗馆中。每次路过,我都会想起创作过程中的那些顿悟与挣扎。瑶琳仙境教会我的,不仅是剪纸技艺的精进,更是一种对时间的敬畏——就像洞中那些仍在缓慢生长的钟乳石,真正的艺术需要沉淀,需要等待,需要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初心。 我的剪刀依然锋利,红纸依旧鲜艳,但每次下剪前,我都会想起洞中那无声的“银河飞瀑”——艺术如同那石瀑,看似静止,实则每一秒都在生长;看似沉默,却能在懂得倾听的人心中激起雷鸣。 |
原标题: 剪影瑶琳:一把剪刀里的时光褶皱 |
作者:章维勇 网络编辑:俞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