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陆春祥《水边的修辞》

人总是要讲点感情的，有些感情我喜欢放在心头。今年以来的看书，不少是在看一些“感情书”。说感情书，主要是基于这些书多半是赠书，是文友寄来的书，是有情有义的签名版，我在意这样的情义，于是尽量挤出时间去窥探文中的宏大场面。

眼前的这本书，是鲁迅文学奖得主陆春祥的新作，书名叫《水边的修辞》，讲的是这位作家的故乡情结，情结由山水相连，由地理的脉络延展开来。这些长篇散文，以富春江为核心视角，通过你、我、他（她）三卷的深度挖掘，让富春江的名气更大了，让以前不曾了解富春江的人有了历史的视角，有了原乡人的原地呈现，读来令人心驰神往，留下一番意味深长。

这是一幅文学版的《富春山居图》。作者以水为媒，摊开了值得追寻的地理坐标。分水江、富春江水库、渌渚江、前溪、罗佛溪，还有远处的新安江，都是水的代言人，文章以东南西北中为界限，蕴含了作者对故乡这本大书越读越有味的解读玄机。这是作者的水边散区，或宏大或隐秘，或安静或澎湃，水的声音四处回荡。这四处，如同富春山水的四姓，姓桐的桐君山，姓严的富春山，姓范的春山，姓黄的黄公望之《富春山居图》。“你”卷是谈笑有鸿儒的历史故事，“我”卷是作者的如烟往事个人心迹，“他（她）”卷是富春江边新的传奇。新笔记新浪漫，作者娓娓道来的不仅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耀眼一角，也是这个“潇洒桐庐”内在的气质。

马尔克斯说过，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得住的日子。我想，对于一个对故乡充满感情的人，最幸福的莫过于能通过自己笔尖流淌的文字将眼中的那方山水在一笔一画之间勾勒出来，如同一幅画，如同一首诗，也如同千古不绝的传唱。这个有一万册藏书，还在感慨五分之一没有翻过的散文家，他说在意的是深渊之静的内心。他和孔子交谈后而来，他和老子交谈后而来，他和庄子交谈后而来，然后他站在富春江边，指点山水，激扬文字。

《水边的修辞》，表面看是地理方位，往里看却是一种卦象。这个卦象里有什么，有些说白了，有些隐含着，躲在山水里。这是一种高明的修辞，比如文中每每拿来的神来之笔，仿若身临其境。

且看这一段：富春山上，有个天台，这是严光的天地，他常常会登上大块石，躺在石头上，仰望蓝天，脑子里偶尔会闪出洛阳太学里的场景。他知道，刘秀小弟，会为寻他不着而抓耳搔首。每想及此，他都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他的笑，是那种淡淡的，嘴角微动，是天地间的写意。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喜欢你的王位，我喜欢我的富春山，春江水，水里的鱼，山里的民。

再看这一段：富春江最大的支流分水江，古名桐溪，别名天目溪、横港，源出安徽绩溪的云山岭中，自绩溪、临安，绕山绕岭，左纳又纳，往下游的桐庐迤逦而来。碧流行至瑶母，忽然作了长长的停留，她将百年前外伍上空的清丽之音一一搜罗归集，然后，催化成雨露，滋养着水边的树林。中国越剧界的大森林中，产自瑶母的这一棵，也别有风姿……

书中的人和事，与其说是一场水的叙事，倒不如说是水润万物的意味深长。正如作者所言，对人、对江、对山、对桐庐，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但是我仿佛看到的是一位大师在问道的路上，观天下自然事，写天下自然文，作天地间愁种。

一江春水向东流，并非总是君子愁。毕竟在大好河山面前，轻舟已过万重山。

转载自《联谊报》2024年4月2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