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台上吊丹心
http://www.tlnews.com.cn/  2013年03月23日 09:00:56 星期六  

——谢翱严子陵钓台吊唁文天祥粗考

 

 在美丽的富春江畔,严子陵钓台矗立于此。严子陵钓台分东、西二台,其中东台是东汉严子陵垂钓所在,为人们所熟知。而西台则是南宋谢翱哭祭文天祥之处。对于谢翱这位历史人物,桐庐本地方志历来研究不多。而对其为何在严子陵钓台哭祭文天祥,人们所知的也并不多。本文于此对谢翱其人,以及他为何选择严子陵钓台吊唁文天祥做粗略考析,也算是为桐庐的人文历史略作补充。

  谢翱其人

  严子陵钓台西台是南宋谢翱哭祭文天祥之处。那么这位谢翱又是何来历呢?谢翱是南宋爱国诗人,“福安三贤”之一。字皋羽,一字皋父,号宋累,又号晞发子,原籍长溪(今福建霞浦)人,徙建宁浦城(今属福建)。度宗咸淳间应进士举,不第。恭宗德佑二年文天祥开府延平,率乡兵数百人投之,任谘议参军。文天祥兵败,脱身避地浙东,往来于永嘉、括苍、鄞、越、婺、睦州等地,与方凤、吴思齐、邓牧等结月泉吟社。谢翱有《晞发集》、《西台恸哭记》,编有《天地间集》、《浦阳先民传》等。

  谢翱诗、文、词俱工,而诗的成就尤为突出。其诗重苦思锤炼,既屈蟠沉郁又激越雄迈,善于曲折达意,时造新境。许多诗作真实地再现当时沦陷区的荒凉景象:“归来多雨臼生鱼,穴虫祝子满户枢”;描述沦为遗民的凄苦:“夜长天籁绝,宛转愁奈何”;抒发对文天祥死难的深沉哀思:“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直陈雪耻复国的心志:“鞭尸仇未报,函首捷终驰”。其诗作深刻反映重大的政治时事,拓展了诗歌的表现领域;在艺术手法和章法格局上,博取李贺、贾岛、孟郊、张籍诸家之长,又能进行创新,使之独具一格。如打破绝句独立自守的藩篱,采用绝句组诗来曲折叙事和倾诉积愤哀思的手法,深得时人称颂。谢翱的诗影响深远,明代杨慎评价道:“其学李贺歌诗,入其室不蹈其语,比之杨铁崖(维桢)盖十倍矣。其仿孟郊体,……郊岛亦不能过也。”清代纪昀指出:“南宋末,文体卑弱,独翱诗文桀骜有奇气,而节概亦卓然可观。”近代台湾诗人丘逢甲曾写道:“月泉诗卷凭谁定?还待当时晞发人。遥忆参军谢皋羽,西台朱鸟独伤神”,勉励台湾进步诗人继承谢翱的爱国诗风。

  咸淳元年,17岁的谢翱就跟随父亲,到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参加当年的进士科考,但没有考中。次年,他在父亲的陪同下,寓居临安。在谢翱寓居临安的一年里,看到南宋朝廷偏安后不图恢复的景象,血性方刚的他心中愁怅不已。他想到宋太祖开国时,东讨西征统一全国的英雄气慨及立下的赫赫战功,想借此抒情,唤起人们对“治兵振旅”的重视,以期望强兵富国。咸淳三年,谢翱在寓所里完成了《宋祖铙歌鼓吹曲》、《宋骑吹曲》,歌辞很快被当时的太常寺作为朝廷的乐曲,在当世被视为佳作。然而,从此后南宋国运来看,这首歌赋的流行,并没达到创作者原来的期望,没有改变南宋偏安的腐败局面。宋德佑二年(1276)正月,元兵攻陷临安。

  谢翱其人虽是文人,却颇有古代游侠之气。元朝至元二十一年(1284),江南元僧杨琏真伽挖掘宋会稽皇陵,以遗骨修建镇南塔,并将所得金银、宝器用于修建天衣寺。谢翱协助会稽山阴人唐珏、温州平阳人林景熙伪装成采药者,冒险用他人骸骨暗中换取宋高宗、孝宗遗骨,又以重金请渔人网获被元兵抛到湖中的宋理宗颅骨,将之转至绍兴兰亭山安葬。葬毕,移来宋故宫的冬青树种于墓上,作为标志。谢翱作《冬青树引》云:“愿君此心无所移,此树终有开花时!”表达抗元复国的信心。至元二十七年(1290),谢翱登严子陵钓台,设文天祥牌位于荒亭隅,以竹如意击石,歌招魂之词曰:“魂朝往兮何极,暮来归兮关水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亡国之痛溢于言表,歌罢竹石俱碎。同时,谢翱还写下著名的《登西台恸哭记》散文,同时期所作《哭所知》、《西台哭所思》、《哭广信谢公》等诗,都是哀悼故国和亡友的泣血吞声之作。元贞元年(1295),谢翱寓居杭州西湖,因肺疾复发客死他乡。其友方凤、吴思齐等人遵其嘱,将谢翱葬于严子陵钓台南,并在墓前修建许剑亭。

  相识在国破山河时

  谢翱是一位有着浓厚爱国之心的文人。他不仅以诗文表达爱国之情怀,更是直接投身于当时的抗元救国的事业中,谓是文武双全之人。而其在辅佐文天祥的活动中,以其之才以及对南宋王朝相同的忠诚成为了文天祥的重要助手。而谢翱在与文天祥的长期相处中,也结下了真挚的友谊。

  在谢翱一生中有着最为伤感的两件事:国运变更、故友文天祥与他天人两隔。谢翱与文天祥结缘,始于1276年,当时元兵攻陷临安,当年7月,文天祥改任枢密使同都督诸路兵马。看着国势剧变,他变卖了父亲留在浦城的家产,招募百余乡兵,到南剑州(今南平),投奔文天祥,被任命为谘议参军。

  1276年,谢翱追随文天祥抗击元军,转战于福建龙岩、广东梅县等地。随后文天祥兵败,在赣州章江边上,授命谢翱离伍,还解下了一方砚送给谢翱。两人江边一别,没想到后会无期。之后,文天祥屯兵广东潮阳,元军攻下潮阳,当谢翱赶到潮阳时,文天祥已兵败五里坡被俘。1279年元朝消灭了南宋的最后一支抵抗力量,统一了全国。

  谢翱带着深深的哀痛,躲过元军的搜捕后,隐于潮阳民间。他对文天祥的崇敬与思念也藏在心间。1282年,文天祥在北京柴市遇难。谢翱获悉后,悲恸万分。从那时起,谢翱总会想起与文天祥分别时的言语,每当想到这些情景时,就会在梦中重温一遍。

  谢翱此后游历了许多地方,有时遇到山水林池台榭及云霞草木,和他与文天祥分手时的情状恰巧想象时,他就会徘徊留连仔细察看,悲痛异常却又不敢哭泣。有一次,谢翱经过吴县(吴县是文天祥早年办公的府治所在地),对着姑苏台,压抑了多时的悲痛之情,令他难以自抑,他第一次失声痛哭。后来,有一年,他到越王台,在那里,他想起文天祥,和去年此时,在姑苏台前的情景,再次失声痛哭。此后,几乎每年的冬天,谢翱都会设祭,哭悼文天祥。

  《登西台恸哭记》,是文天祥遇难后的第8年,谢翱登西台悼念文天祥的哀歌,文章记下了他登西台悼念时的全过程。

  1290年,谢翱约了好友共四人,在严陵聚会。中午,雨还没停,他们在江边雇了条船,然后上岸,瞻仰严子陵祠堂,又在祠堂旁边僧房内休息。回到船中,与船夫一道置办了祭祀用具。祝诵完毕后,大哭三声,然后再下拜,起立。

  这时,有云从南边飘来,阴湿郁结,云气罩住了林木,好像加重了悲哀的气氛。谢翱用竹如意敲着石块,制作了楚歌来招文天祥的魂,歌词是:“魂灵啊,你早上要飞往何方?晚上归来时,关塞一片昏黑。你化为朱鸟虽然有了嘴,却能吃到什么?”歌毕,竹如意与石块俱已碎裂了,于是大家就相对感叹。傍晚,雪飞风寒,舟中不可久留,就上岸住到一位友人家中,夜里又写诗怀古。到了第二天,风雪更大了,谢翱与其中一名友人在江边分手,他第三天才到家。他曾经想模仿司马迁作《秦楚之际月表》的体例作《季汉月表》,他想当时也许没有人能了解他的用心,但后代人一定会了解他的用心。于是,他就将此事记下来,写下《登西台恸哭记》这段名篇,传于后世。

  谢翱缘何在钓台哭祭文天祥

  作为一名爱国文人,谢翱为什么会选择在钓台祭拜文天祥呢?笔者以为当从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宋亡之后谢翱的行踪说起。

  根据史料记载,谢翱在南宋灭亡之后,仍然心怀故国。他对宋室仍不改初衷,积极联络南宋遗民,进行抗元宣传活动。元二十三年,他与吴渭等人一起组织“月泉吟社”,至元二十五年夏天,谢翱怕在浙东宋陵换遗骸一事引起元军猜疑,便从浙东搬到浦江的吴渭家中,收吴渭的儿子为徒,在月泉书院讲学。谢翱还联络当地的文人成立了“汐社”,与当地的一些著名文人交往甚密。至元三十一年,谢翱在杭州西山买了座房子,并娶了从前一位老朋友的女儿为妻,次年还到浙东寻汐社的老朋友探讨诗文。元贞元年(1295年),夏天回到杭州时,因肺病发作,客死他乡,其友方凤、吴思齐等遵照他生前的嘱托,将他埋葬在严陵台的南面,还在他的墓前修建了许剑亭。由此可以看出,谢翱在南宋灭亡后一直在现在的浙东一带进行活动,开展抗元复宋的工作。之所以选择这里,笔者以为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是南宋的“行在”(临时首都,宋以汴梁为都城,北宋灭亡,南宋南迁之后,便以临安也就是今天的杭州为首都。因为一直寄望于打回中原,还都汴梁,故称临安为“行在”),在南宋刚刚灭亡没有多久的情况下,当地的民心还是比较支持代表着华夏正朔的宋朝,在这里活动可以聚集起南宋遗民的力量。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心怀南宋的谢翱为了表达他的思念,便在故南宋的首都停留下来,以便“望帝阙”而思故国。这种情怀从他的诗作中可以看出。如他的《过杭州故宫二首》:

  其一

  禾黍何人为守阍,落花台殿暗销魂。

  朝元阁下归来燕,不见前头鹦鹉言。

  其二

  紫云楼阁燕流霞,今日凄凉佛子家。

  残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

  一直在浙东一带活动的谢翱对于富春江畔的严子陵钓台自然也会有所闻名。古今文人对于严子陵的品性高洁多有推崇,因此在这里祭拜故友文天祥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谢翱的学派传承也一直在浙东一带流传了下来。元代文人梅溪大学士柳贯曾经师从谢翱,而柳贯的弟子就是元末明初的著名文人宋濂。而宋濂正是辅佐明太祖朱元璋的重要幕僚。从这个意义上说,谢翱的抗击元虏,恢复华夏正朔的理想在他的弟子身上得到了实现。

 

《登西台恸哭记》

南宋 谢 翱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庙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塞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余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已!”余尝欲仿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

 

作者:本版组稿 杨露萌 李华军 黄强 编辑:丁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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