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守贞

2月24日，书坛卢公达先生（1922-2022）驾鹤西去。噩耗传来，泪水夺眶而出，悲切之情难以言表。

我和卢老相识于1995年，这年初秋的一天，一位长者走进了我当时在党校的办公室，他脸露羞涩轻声地问道：“你是余守贞同志吗？我想请你刻两枚书画用印，好吗？”感于他的质朴率真，我回答“好”。在接下来的交谈中由书法到文学，再到诗词格律，彼此都有投契感，文学成了相知的引线。

卢老是一名辛勤园丁。杏坛耕耘近七十年（退休后从事社会文化教育二十余年），先后任过教导主任、校长等职，为中学高级讲师，多次荣获教书育人先进工作者称号。但卢老不在意这些，认为此生感到很欣慰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帮助一名高一辍学学生重返校园。该生家住离学校20多里的偏僻山区，卢老师利用课余时间先后两次徒步走进该生家里，与家长沟通，并为他办好免除学费和给予部分生活补贴等手续，学生全家感极而泣；二是帮助一位贫困孩子获得读书的机会。卢老师在上课时，常发现一个孩子站在教室外的玻璃窗前听课。一问得知他是因为交不起学费而失学，卢老师把孩子领进教室，安排好座位，还购买一套课本相赠。后来这两名学生一个考上大学，一个参军提干后又上了军事院校，后来还担任了部门领导，成为国家有用之才。卢老自豪地说：“我为国家‘百年树人’的教育理念尽了绵薄之力。”

卢老还是一名很有造诣的书法家，其作品在国内外——北京、南京、东京、圣保罗、纽约等地展赛中，多次获得金银奖，其作品入选各种书画集，入藏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美术馆。西泠印社等书画名人评价其书法“力透纸背”“人书俱老”。他被杭州、西安、桂林等地的书画团体聘为高级书画师、客座教授、院士等，被授予“世纪中外艺术名人”，“长江魂艺术家”等称号。

他用书法抒写生活，歌颂时代，如“翰墨抒怀”“和平颂”“兼爱”“高山流水”等。他十分热衷与同行交流切磋，先后在桐庐、杭州举办过个人书画展。先后于1999年、2009年、2015年出版过三本个人书法专集，在每本集子里都用文字表达了同一愿望：“与书法爱好者交流、探讨，希望同行能为上下五千年的中国书法发扬光大尽一分责任，希望书法界永远是一片蓝天。”他在《长相思》词中写道：“翰墨缘，情满怀。书艺长河无限美，心血洒河内。”

卢老人品高尚而有魅力。他待人友善，看重情义，他的第一本专集《达人书法》出版时，为答谢我为他刻印，写了一封信连同书集一起邮寄给我，其中多幅作品用的都是我刻的印，让我感受到“知遇之情”的文化温度；他保持着一颗童心，曾诚邀我为他第二本专集《学书感悟》作序，出版时把我写的序排为序二，序一是中国美院的一位教授写的，本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特意找到我面露愧色地解释：主要考虑到年龄差，同代人更适宜些，还以大家对我写的序评价很高安慰我。我听了后真为卢老叫好。

卢老的小女儿卢敏含着泪水向我叙述了父亲的一件往事：她八岁时跟随父亲下放在窄溪一个偏远小村，一天父亲带着她说要去帮助一个人。父女俩走进村口一个破凉亭，这时一股臭气扑鼻而来——亭子里躺着一个全身腐烂、长了很多虱子的老人。父亲二话不说提来一桶水，一边为老人擦洗全身，一边帮他捉虱子，直到为老人穿好衣服，清理完垃圾后才带她离开。卢敏说，那个画面如刀刻般刻在她的心田上了！神话中有个偷火给苦难人间的普罗米修斯，而卢老师却把人性美谱写在那个破凉亭里了！

卢氏家族上慈下孝，五个子女四五年来一直轮流陪睡在父母身边，服务老人，无尤无怨，2020年子女合力同心在红楼为父亲举办了“百年寿诞”，大厅里20桌筵席，酒菜全为最高规格，台上全是鲜花和别致的文化礼品，屏幕上滚动着卢老的生活照和书写时的照片及书法条幅。远在北京、南京、重庆、昆明的学生都乘飞机赶来庆贺，正如白居易诗云：“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笔者有幸被邀，目睹了这一“盛德不泯”的庆贺活动。

子女们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本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家庭会议记录本，每次会议都留有卢老的心愿：“要团结友爱，尊老爱幼，对人要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说到这里，女儿卢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清明将至，以诗悼之：

翰墨抒怀率性真，健雄笔力见精神。

羡君握得生花管，写出人间万象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