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皆有情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01月25日 09:44:45 |
■ 杨建丽 五谷养人,饭蔬有情,一汤一羹,一果一瓜,都凝聚了生活中的很多情味。不经意间,记忆中熟悉画面的再现,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惦记起某种吃食,而那吃食又缠绕着对一段生活不可磨没的思念,特别是人到中年后,可能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珍藏的味道。 农家最热闹的是过年节,腊月二十四祭灶神,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粉粉饵圆,这一天,妇人们早早洗净腌制过的猪头,在灶头上垫了红纸摆放到午后就算拜祭了。吃过午饭后就放到土灶的大铁锅里开始煮猪头,撒上茴香、桂皮和地头挖来的甘草,先用大火煮,后用文火炖,咸肉滟滟的香味随着灶头缭绕的雾气散发出来,甘草淡淡的清香随着山泉的沸腾慢慢浸润进去。等到一筷子能够插到底,猪头就可以出锅了,母亲总是先取下猪耳朵,细细的切成条丝,撒上蒜末、红椒、青葱和黑芝麻,咸淡适宜,色香味皆诱人。倒上土烧酒,让父亲坐下喝一杯,来犒慰他一年的辛劳。年节前后常会有几场雪,天空扯满灰青的布幔,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姐弟几个围着炉火取暖,母亲挨个递给我们猪头上拆卸的大骨肉,浇上黄酒,放炉火架子上烤,那香得是连骨头缝里一丝肉都不会放过的。我总要拿过父亲的酒杯啜一口,赶紧拈上几丝猪耳朵软骨,“嘎嘣嘎嘣”又香又脆,夹杂着烈酒的辣味,舒服得两只手臂都麻麻酥酥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屋外漫天清寒,屋内平民人家烟火气的满足,多年以后,我对幸福的理解定格为冬日炉火旁,一家人围着灶头煮猪头,猪舌头加土烧酒的标配,虽比不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雅致,那暖暖融融家的味道却也是让人身心俱醉的。 现在生活富足了,对吃食也挑剔起来了,有人说他从不吃菜泡饭,只因为他属马,菜泡饭类似于猪食,高贵如马不能与猪抢食。有人属牛,绝对不吃牛肉,因为不想“自相残杀”。也有人不吃虾,只是因为小时候吃虾时舌头被虾的额剑刺了,一朝被虾刺,十年不吃虾。这些讲究,是极富生活情趣的。至于有文化吃货的讲究,更是无人可挡。苏东坡以“老饕”自居,吃猪肉只要脖子上一小块,螃蟹只吃霜前的那一对鳌,甜食要用樱桃熬制的蜜,杏仁制作的酪,蛤要半熟,就着酒吃,蟹最好用酒糟喂着蒸。他一路被贬一路饶有兴味地吃,贬黄州,“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贬惠州,“日啖荔枝三百颗,不枉长做岭南人”;贬儋州,“食蠔而美”。很多文人对吃持有自己的嗜好,汪曾祺的淮扬汤,梁实秋的烧鸭子,然后用生花的妙笔写出了人间至味的清欢,而东坡先生更是豁达地把苦难烹制成命运的美味。 家常美味,人生百态,农家办喜宴总会把热闹集中在丰盛的食物上,几十张大桌子,大盆大碗大锅子,大鱼大肉大肘子,热气腾腾,满满当当,锅碗瓢盆和穿梭在人群的托盘里,盛满了喜庆和幸福。南方的喜宴,少不了红烧肉,肥瘦相间,色泽鲜亮,油而不腻,之后就上整笼整笼的酒酿馒头,吃多少,你随意。掰开馒头,酒酿喧发的小细孔还冒着热气,散发出极细的米酒的清香,夹上一块红烧肉,合上轻轻地揉捏几下,让肉的浓汁稍稍渗进馒头里,咬上一口,闭上眼,口腹之欲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但美食对于人生,不仅仅在于口腹之欲,总有一种味道,以其独特的方式,盛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对他而言,至今可算是功成名就,每年清明回乡,总要在已故的父母坟前放一碗红烧肉和一盘馒头,坐上一会儿,抽上一堆烟。村里人都说他是茅草堆里出笋尖,父母智商皆是偏于先天不足的,可能是物极必反,生养的这个孩子却是极聪慧的,长成了别人家的好孩子。无论怎样的父母,爱子之心俱会一样,在缺衣少食的日子里,也会本能地想办法别饿着自己的孩子,包括去偷偷多拿几个村里人喜宴上的馒头,肉是不敢多夹的,吃剩的肉汤蘸一点,捂在口袋里带回家。小的时候,他大口大口地吃,父亲坐在左边看着他咧开嘴笑,母亲坐在右边看着他也裂开嘴笑。懂事之后,他是宁可饿着也是不吃的,这馒头印着很多主人家的白眼。后来,父母没怎么享福就都走了,他只能以每年清明的红烧肉和馒头来犒慰双亲凄凉的一生,来抚慰自己心底的苦涩。 很多情怀都能在食物上得到温暖妥帖的安放。儿时记忆中的美味,记载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来自故土的一粥一饭,是离乡久远的人熟悉而又顽固的美味。在北方的风沙里憧憬着南方的细雨烟柳,“我想吃江南的春泥”,那吃的是诗和远方。“我想吃你”,吃的可是简单明了的情欲。而如今,两鬓斑白依旧惦记着你就好西山地头种的青菜萝卜,那青菜萝卜上寄托的是揉在岁月里的爱恨离情。 |
原标题: 食皆有情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