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河头上 |
http://www.tlnews.com.cn/2019年08月02日 08:43:48 |
■ 王天忠 河头上村原非一座名村,自丰子恺的《桐庐负暄》传诵开后,许多人慕名前来,遂使河头上成了一座驰名的文化村落。这可以说是现代山水村落因文而名的典型。 河头上村有点害羞,躲在横村镇城东村的一个犄角旮旯里,人还没有进入,满眼已是图画。将故园活成水墨一般,既要有投入,更要有心境。河头上以满满的画意打开一扇门。 丰子恺当年是坐船来的:“船到河头上,已是下午……这里毗邻的不过三四户人家,都是盛氏本家。四周处处有竹林掩护,竹林之外,是一片平畴。平畴尽处,是波澜起伏的群山。山形特别美丽的,一方面离我们不到一里之外,有一片竹林,遥望形似三潭印月。” 每每读此,总让我想起《兰亭序》中的句子: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丰子恺来时已近晚秋,河头上却嗅不到一点萧杀的气氛。 历史上,文人墨客来桐庐的范式可谓众多,且充满了诗情画意。然相对于严光隐居、谢灵运游历、李白采风、范仲淹贬谪、杨万里途经、朱熹讲学、黄公望泼墨、徐霞客勘察、汤显祖访友,丰子恺则是无奈的选择了避难。 所幸还有马一孚。他们相遇汤庄,犹如李白与杜甫在梁园相遇一样,书画史上注定将在这里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马先生是个胸襟非凡且很有趣的人,像乌台诗案后的苏轼,懂得了放下。在将那首《将避兵桐庐留别杭州诸友》长诗寄出后即移居桐庐,马先生的气质,让我想到了余光中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旅行,我不想跟李白,因为他不负责任,没有现实感;我也不想跟杜甫,因为他太苦哈哈,恐怕太严肃;而苏东坡就很好,他很有趣,我们可以做朋友。”可见,一个有趣的人在哪都会让人如释重负,助人旷怀。 丰子恺仅在河头上短暂居住了23日,却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有了巍然的高度。文人来桐,不留下几句好诗,是说不过去的。他笔下的负暄断章之外取新义,他行于横村山水间,观其丰盈娇嫩、娴静素雅的容颜,读其温馨淡定、波澜不惊的操守,尝其香味迷魂自酿的家酒,扫描马一浮书房、汤寿潜坟庄以及吴山小学美术老师黄宾鸿往返丈量过的船形岭,早已被肆意飘飞的诗意,熏陶得悠悠然,负暄痴醉。此时,他自然会想起当地小学校长盛梅亭和他的叔父,自己所敬重的名医滕昌铎。无论怎么说,当炮火日益逼近,乡愁无法找寻的时候,他感谢桐庐还有河头上,人流离但未失所,精神家园还在。 眼前这幢依旧保存原貌的避居老屋,像是被烟火熏过的墙根下坐着一位敦厚老人,仿佛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有着一种坚硬的身躯肩荷起一段文化劫数的无奈。水墨一般的面容,水墨一般的衣着,水墨一般的神态。就连那不多的带有浓郁方埠口音的话语,也是水墨的韵味。河头上如此真情,画家何其幸也!与此对照,让我联想起一辈子都没过什么好日子的诗圣杜甫,晚年因“安史之乱”带领全家漂泊颠沛,好不容易在浣花溪边盖起一座简陋茅屋,然终为大风破屋。于是有了那首震撼后人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的心情是旷达而明朗的,他拒绝用哀怨、苦闷的诗句对自己的遭遇进行诅咒,而是从容依旧,把简陋的茅屋视作心灵的天地。一千多年风雨已逝,王宫一座又一座地坍塌了,但杜甫的“茅屋”却仍然长存在历史中,成为了所有中国人的精神家园。 夜泊河头上,那片比肩叠迹的青青竹林,赋予我最独特的视角,让我看到小村气质的本源。河头上人好像从没把留居过大师作为炫耀的资本,更不想借名人之光焰照亮自己。 但大师的痕迹又随处可见的。或许是传承了大师的绘画基因,河头上自然得拿出一套看家本领。墙壁成为小村人最得心应手的阵地,村民们随便涂抹几笔,绘声绘色表达生活,成为村民们的基本功。让出入的每一个人经意不经意间看上几眼,构成了河头上人的生活背景。这些画,自然少不得丰子恺的影子。此中产生的教育作用是无法估量的。正如我在荻浦村,看见家家户户挂着家训牌一样,那种潜移默化的作用,比专门组织报告会更管用更贴近百姓。 丰子恺将一篇佳作交给了河头上,留下了至诚至纯的喜悦和感念,也长留在河头上村民的心间。河头上,不该被遗忘,也不可能被遗忘。它与成都浣花溪一样,是一个尘嚣尚未侵染的地名,也是黑夜里的一盏灯火,更是桐庐乡村一个良知,一个善举使它与丰子恺、马一孚等大师们联系在一起,在历史长长的画卷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淡淡折痕。河头上看似不够宏大,但可以营造小品。一篇朴素自然、风格隽永疏朗的苦旅美文,也可在咫尺天地里,体现出避难生活的情趣,体味人间温暖的辽阔。 河头上配得上被大师赞美。河头上有这样的文章做底子,这夜幕下的千年溪水便有了月印万川的浩荡气象。 |
原标题: 夜泊河头上 |
作者: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