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改进

　　有朋自远方来，为尽地主之职，总要带友到心仪的景点走一走，让远方来客开心在家乡的山水里。桐君山虽不高，也是桐庐的一个标志，有县名的渊源，与县城一江之隔，隔江相望，是首选之地。

　　从城北东门头走上架在分水江上的悬索桥，右边不远处富春江横贯东西。形成“丁”字形的江面碧水安静，没有一点游动，没有一点涟漪，把这江上的绿封闭得没有一点“破绽”，平静得让人摸不清这桥下的水，源起何处，又意欲何往。行走在绿水之上，跨过脚下的绿，来到桥头，便是桐君山脚下。

　　过去，这里没有桥梁，从县城到桐君山这边，只有借舟船摆渡。人们从此岸到彼岸，又从彼岸到此岸，有几只渡船来往，即使夜晚也有船只通宵达旦值班。那时的渡工信誉很好，不管春夏秋冬，半夜三更渡船到对岸，只要呼喊一声，马上就会听到“哗啦哗啦”的划桨声，几分钟就到，船票也只三五分，渡你过去还要说句吉言。记得郁达夫第一次到桐庐上桐君山，是傍晚时分，艄公把他渡到山下，还送他一盒火柴，说等你下来天很黑了，山路不好走，可划着火柴照下来。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哪有路灯照明？果然，他下山是在漆黑的夜晚，全靠了这盒火柴，下山时他还跌了几下。桐庐人的淳朴，在郁达夫的笔下活灵活现。

　　如今的桐君山脚下，已是树木争宠，粗大的树木争先恐后向你挤来，又次第向山坡拥去。树枝纵横交错，织着浓密的树叶，把蓝天白云盖住。此时的你，就立刻感到什么是绿荫丛中，什么是遮天蔽日，刚刚告别了脚下的绿，又迎来了头顶上的绿。以我的理解，这应是绿色桐君的开端。初夏时节，一起步就把我们带入了浓绿之中。

　　沿着苔藓斑斑的石阶盘旋而上，这条清代康熙年间桐庐人自己募捐铺成的小道，有些破损处已用现代平整的青石补上。踩在上面似有古今交替、新旧斑驳的时光恍惚之感。半山腰一座风格典雅的六角小凉亭，是供游人小憩的。到此回顾身后，这蜿蜒的石阶小道，已掩在绿树浓阴之中，断了来路，坚定你义无反顾、一心向上的信心。

　　走完三百多级石阶，穿过一道红色围墙，一个偌大宽敞平整的山顶就凸显在眼前。桐君祠占据其中最高的地位，是昔人为纪念对采药治病作出突出贡献的“桐君老人”，于北宋元丰中建造。几经沧桑，已被修葺一新，烟火旺盛。祠内雕梁画栋，千姿百态，历代名中医塑像位列两旁，桐君老人端坐殿中，慈眉善目，童颜鹤发，左手怀端药葫芦，每天接受着众生的顶礼膜拜。桐君在此山结庐采药，采百草而为布衣治病，终成中药鼻祖，其功德无量，百姓以此山名之，桐庐县名也由此兼得。这入药的百草是大自然之精灵，在当时只有桐君认得采得，以当代的理念是地道的绿色药材，那么桐君山的绿韵从远古桐君手上就已奠定。绿，是桐君山的根。

　　祠旁是高七级、中实而不可登的白塔了，它忠实地站立着呵护桐君祠，当年日寇侵华的战机也奈何不了它。营建年代已无考，但在宋范仲淹“钟响三山塔，潮平七里滩”的诗中，已提到此塔。“三塔”指桐君、安乐、圆通三塔，安乐、圆通两塔早圮，只有桐君塔虽屡遭雷震战火，却依然伴着青山绿水屹立山顶。白塔前方是一座“四望亭”，亭两旁临渊崖上，筑有长长的石栏，上有龙凤禽兽、亭台楼阁石雕，护卫着山顶这方平地。凭栏远眺，富春江山移水远，七里泷云烟飘渺，春江两岸竹树参差，村落处处。眼下，两江如同两道天外之水，汇集在桐君山下，江面上点点渔舟游船，像刚从山上飘下去的枫叶，自由自在。放马洲上，风一拂过，绿浪滚滚，似肥沃的草滩上骏马奔腾。两岸绿带围着的县城，楼房栉比鳞次，路上车水马龙，透出阵阵生活的强音。如果被眼前的美景一时语塞，那只能借前人的吟咏了：“桐君山下望层城，万顷烟波一叶轻，绿树朦胧残照落，不知何处棹歌声。”

　　山顶自有留人之处，走进那翘檐青瓦、优雅古朴的“江天极目”阁茶室品茶，那是一种安乐惬意的享受了。我们邀了当地的名茶“雪水云绿”，放入玻璃杯中，冲上开水，茶条忍耐不住，原形毕露，露出嫩芽，慢慢沉入杯底，又一朵朵立起定格在杯中。那色泽清亮的黄绿，呷上一口，仿佛一下子坠入岁月深处，外界、时间等一切现实的感觉纷纷消失。话题一旦打开，就收不拢来。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友人对南方的山清水秀十分投入，尤其上得桐君山，满山的绿色更是情有独钟。不时望着窗外，山顶的四周被树木簇拥着，地上的花圃被绿茵缤纷着，绿的触角伸满旮旮旯旯。他便把话题转到我们曾在西北当兵的日子，千里戈壁沙漠，赤地黄沙滚滚，有着天壤之别的感慨，也有无愧于祖国的自豪。他羡慕之余，有些不想离开这块绿色宝地了。杯中的茶换过几次，还是谈兴正浓。

　　桐君山的绿，不仅身在此山深知绿，远望更是一片深绿。与友坐在我刚搬住的江边高楼上望去，隔江正好对着桐君山，这就可以远距离全方位地审视它的绿态了。桐君山的后面是凤凰山脉，向两边延伸和向后次第远去，葱绿是它的本色，也是它的生命，但与眼前桐君山比绿，还是逊色了。桐君山绿得很猛，也很狠，那种墨绿、黛绿，浓浓地挤满全山，十分强势，它浓郁、深沉得不可调度。它似乎又在与面前的富春江、分水江比试，清澈秀丽的江水已经绿得无话可说了，可它以树木年久高大自居，树冠蓬勃争雄构架，树叶绿汁浓厚为本，从山体上推出厚厚的、臃肿的、突兀起伏的绿。像一块深绿的翡翠浮在江边，又倒映在江水里，在平静的江面突出气势雄厚的绿。

　　自然之绿，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类的眷顾，但它的自然本能早被人们发现：本真、纯粹、有机、环保，于人类有百利而无一害。这种绿色早已植入人们情愫，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喜欢与绿为伴，以绿为友。自桐君老人创制中草药以来，这绿色医药就成了一大国粹，中医药经营机构也普及到全国各地。如桐庐“桐君阁”医药公司早与重庆“桐君阁”医药机构结对。在桐庐气候、环保优良的多条深山沟，“桐君堂”药业公司广开基地，大力发展高档中草药材，并与一些特色村签订合同，以确保收购推动绿色药材发展。

　　桐庐人看重桐君山这条绿根。如今，整个桐庐县也把绿色发展作为全县经济社会发展的中心。一种自然之绿，已成为人类发展的生命之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