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陵钓台——西钓台 |
http://www.tlnews.com.cn/2019年03月08日 08:49:55 |
王天忠 如果兰亭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空山;愚溪不遇柳州,则嘉木异石,冷落荒村;辋川不逢摩诘,则尧山欹湖,亦寂寥三辅矣。赤壁,断岸也,苏子再赋而秀发江山;岘首,瘴岭也,羊公一登而名垂宇宙。浙江桐庐的严子陵钓台西台,没有名山大川的气势,但自从七百多年前南宋谢翱那场悲愤苍凉的恸哭之后,却成了天下文人挥之不去的记忆。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登西台恸哭记》 这场恸哭惊涛拍岸,感天动地。有日本学者认为,宋亡,是一个古典意义上的中国的灭亡,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这种说法自然值得商榷。但宋亡,确实成为中国历史的一个分水岭。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从这个意义上说,并非所有的伤悲都适合“泣”,适合“长号”,适合“呜咽”,适合“恸哭”,适合“涕泗横流”…… 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十二月初九日,这天是南宋文天祥就义第八年的忌日。谢翱事先约好吴思齐、冯桂芳、严侣等,备了祭具,一起来到严子陵钓台西台。寒冬腊月,荒台千仞,云沉风急,阴气逼人。谢翱摆上玉带生砚,设文天祥神主于荒亭隅,酹酒伏地跪拜再三,“(玉带)生与翱哭于西台之下”(元张宪《玉司集·玉带生歌序》)。谢翱回想起当年与文天祥在章江边分别时的情景,边哭边激动地用竹如意击石而歌:魂返来去甲马,汝遮早要去倒落(魂回来吃饭呵,你一早去哪儿了)……他唱的是闽南语,谁也没听懂。富春江中元军巡逻船经过,只当是空山人语,也不以为意。事后,谢翱写了《登西台恸哭记》《哭所知》《西台哭所思》等诗文。其中《登西台恸哭记》悲歌慷慨,感动时人。确有如前人所说:“皋羽之恸西台,如穷冬冱寒,风高气傈,悲忆怒号,万籁杂什。” 谢翱,字皋羽,自号晞发子。生前著诗百余卷,今传世的仅存:《登西台恸哭记》、《天地间集》、《晞发集》10卷和《晞发遗集》2卷,《晞发遗集补》1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翱公诗文都作了评析,如说:“南宋之末,文体卑弱,独翱诗文杰骜有奇气而节概亦卓然可传。”元徐沁作《谢皋羽年谱游录注序》也说:“文章之盛莫盛于亡宋之日,而皋羽其尤也。”这些评述基本点出了谢翱诗文的时代意义,于后代影响尤大。如明天顺庚辰十月郭篌作《谢翱金华游录·跋》中说:“先生诣其诗直溯盛唐而上,卓卓有风人余,文尤崭拔峭劲。”这场极具震撼力和历史感的西台恸哭,可以说是宋朝文坛的压卷之作,也是最后一曲挽歌。 元贞元年十一月初十日(1295年12月17日)丑时,谢翱因肺疾复发病死于杭州。噩耗传到浦江,方凤父子和吴思齐会同桐庐的冯桂芳及翁登兄弟等人,应谢翱生前意愿,先在子陵台南面确定墓地后,即去杭城将他的遗骨归殡桐庐。次年正月二十八日,正式下葬于钓台南面,“以文稿殉”,并在墓前修建“许剑亭”以作永久纪念。亭的左侧,立着一块青石碑,碑文写着“粤谢翱之墓”。同年吴谦作《谢君翱圹志》以示纪念。清中期,粤东谢翱裔孙又将其遗骨移至潮阳海门,与其发妻毋氏合葬于九曲水。 七百年来,严子陵钓台西台和粤谢翱墓都因诗人名声大振,慕名前往凭吊的名人文士络绎不绝,留下许多口碑载道的名篇佳句。但自清代高咏的《过谢翱墓》“处士宅边寒雨夜,严陵滩下暮江流。当年恸哭声如在,听罢西台桧柏秋。”之后,游人再也不敢题写什么“到此一游”之类的文字,唯有默默凭吊一番先贤而去。 文革后,仍不断有人寻访谢翱墓,却始终无人得所愿。忘记了是哪年,笔者专程携友到严子陵钓台的南面的富春山麓去了一趟,虽也见得几处残垣断壁,但与文献所记,皆大不同,想来这访古探源,也有机缘巧合,或许仍是时机未到吧。后来,因公赴广东,才厘清原因,谢翱是广东揭阳市玉滘镇翔龙、砲台镇桃山谢氏裔孙尊奉的始祖,族内谥称其为“乐耕公”。有潮州府志、潮阳县志等史乘谱牒历史资料可考。 中国称钓鱼台有十几处,而分设东西钓台的却只有桐庐一个。西钓台不仅是文人的台,也是男人的台,它坦坦荡荡地裸露出大块大块肌肉般灼眼的岩石,借着落日余晖,射出极度的阳刚。就像我每次去西钓台,野道无人犹有萧瑟之意,大风夹杂着雨点扑面而至,踟蹰几步,蓦然回首,婆娑的锦树林如泣如诉,宛若赛赛的低吟,又似道人的撩琴,怅然间竟令我不知归去。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那一江清水多少泪,那青灯孤影寥落的刺血奋书,一幕幕地,幻影般在眼前闪过,令我沉醉之间,委实不知今夕何夕矣。这也是我读《登西台恸哭记》的感受,即一个文人和一篇泣血的散文绝唱,是可以像桐庐西钓台一样存在的。 |
原标题: 严子陵钓台——西钓台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