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转眼间，已是1988年2月16日，农历廿九（除夕）。那时春节一般只放假三天。由于奶牛场春节期间也不能脱班，所谓的春节放假，也只是相互间调班轮休而已。我因为1982年10月参军入伍后，已有六个年头没有回家陪父母过年了，分场领导照顾我，特地给我调休了除夕至正月初三共4天假。

2月16日一大早，我就赶上6点40分从杭州武林门长途汽车站始发，前往桐庐县城的早班车（2小时车程），再从桐庐长途汽车站转乘桐庐至芦茨乡茆坪村的汽车（1小时车程）。下车后，再走一小时左右的山路，才到我的老家枫林村。即便路上一点不耽搁，一大早从杭州出发，到家也差不多11点钟。

那年除夕夜，我和弟妹陪父母吃完年夜饭，就早早守候在14吋黑白电视机前，观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多年没有和父母弟妹过团圆年，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提不起精神，就连某大牌明星的压轴小品，其他人看得前仰后翻，不停地捧腹大笑，而我就是兴奋不起来。

其实，在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小丁姑娘。除夕前10天的2月6日，我就收到了她的来信，为了让她死心，我故意拖着至今都没有回信。山村生活条件艰苦，全村没有一部电话机，即便现在写挂号信寄出去，也至少六七天，小丁姑娘才会收到。我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受。

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小丁姑娘，你在家乡还好吗……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桐庐一带有早起放开门炮的习俗。我一大早起来，在大门外雪地里放完一筒“二脚踢”，与家人一道吃完长寿面（也称“索面”），就去邻居家串门了。大概上午11时，我弟弟急匆匆跑来喊我，说家里有客人来了。

我心里一紧，似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转身就往家里跑。一进老屋大门，小丁姑娘和她弟弟就站在我面前，顿时，泪水湿润了我的双眼。我一把抱住她，两张脸紧紧地贴在一起，我和她虽有万语千言，但是谁都不说一句话，任凭她雨水般的眼泪顺着面颊洒落在我的肩上……

原来，小丁姑娘因为迟迟收不到我的回信，整日茶饭不思，生怕我在奶牛场出了什么大事。除夕当天，小丁姑娘以去杭州看病为由，带上弟弟乘坐长途汽车直往杭州赶。待到姐弟俩辗转来到杭州半山牛奶公司时，已是下午四点左右。而我，当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奶牛场。

无奈之下，姐弟俩又匆忙赶往武林门长途汽车站，可还是没能赶上杭州至桐庐最后一趟班车。买好次日6时40分杭州至桐庐的车票后，姐弟俩在武林门长途汽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将就住了一晚。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清晨，姐弟俩从杭州出发，转了两次车，到达芦茨乡茆坪村后，踏着厚厚的积雪，沿着崎岖的山路边走边问路，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枫林村我家。

由于小丁姑娘和他弟弟的突然造访，那个年，一家人过得特别开心。虽然当年农村还不富裕，山区物质生活条件更谈不上好。但雪后的枫林村，从远山到村庄，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也别有一番风味。白天我和小丁姑娘要么出门观赏雪景，堆雪人（舟山似乎难得下雪）；要么就回家里围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边，品茶、喝自酿米酒（她的酒量也很好）。虽然在山里过年没有海鲜，但家家有野猪、野兔、山羊肉，还有笋干、香菇、土鸡等，小丁姑娘在枫林村玩了两天，还是很开心的。

最主要还是，我俩从去年8月在岑港分别半年后，原以为此生再难以相见的小丁姑娘，竟然舟车劳顿几百公里来到枫林村，会在这里相逢……

从除夕那天，小丁姑娘和她弟弟离开定海岑港镇，已经整整三天。由于担心长时间不回家，她父母着急，也刚好初四我要上班。于是初三上午，我与小丁姑娘和她弟弟一道离开枫林村，乘车回到杭州。

记得初三下午我们到达杭州，买好次日一早杭州至宁波火车票，（从宁波乘船回定海），并在城站附近旅社开了两间房后，我们三人便去西湖景区湖心亭等游玩了几个小时。

重逢意味着离别。第二天一早，我买了一张站台票，把小丁姑娘和她弟弟送上火车，在依依惜别声中，目睹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我才回到半山奶牛场上班。

小丁姑娘回定海岑港后，整整一周都没有给我来信。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唯一的通信工具就是书信往来。半个月过去了，我在焦急等待中，收到了一封来自定海岑港镇的信，拆开一看，是小丁姑娘的母亲写给我的。信中大意是：舟山与桐庐相距那么远，小丁姑娘在岑港有正式工作，听儿子讲，我的老家在交通闭塞的深山老林。如果我真心喜欢她女儿，就去定海岑港他们家里。否则，我们俩在一起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早分手。

看了小丁姑娘母亲的信，我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在难受的同时突然清醒过来。是啊，其实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去定海岑港镇，人生地不熟，我不愿意，父母也不会答应；她来杭州牛奶公司挤牛奶，这份苦她吃不消。如果小丁姑娘和我在一起，以我的家境和自身条件，这辈子她只能吃苦受累。

我下狠心要与小丁姑娘断绝一切往来，只为她将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自此后，她的每一封来信我都不拆不看也不回……

与此同时，和我同一个班组，经常来宿舍听我弹吉他的小芳姑娘，似乎愈加爱慕我。有一天，性格泼辣，同在牛奶公司上班的小芳姑娘妹妹，火急火燎找到我，大声责问道：“我姐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对她不理不睬？”是的，我和小芳姑娘都是农家出身，老家相距也近，俩人同在一个奶牛场片组上班，生活上她也肯吃苦不怕累。虽然她文化不高，也没有多少文艺细胞，更谈不上会弹吉他，但过日子，不就需要这样吃得起苦的女孩子吗？

随着我和小芳姑娘每天在一个班组上班，接触交往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有了感情。本来就是她爱慕并追求我，1988年下半年，我俩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从此，小丁姑娘在我的印象里，渐渐地有些淡化了。不是我绝情，是我无法给予她幸福的未来……

又过了两个多月，那位小芳姑娘，也就是后来我的妻子，我请假送她回浦江县老家休息几天。待我回奶牛场上班时，门卫交给我一封信，因为封面没有一个字，我便拆开信封读了一遍。

这封信竟然是小丁姑娘写给我的，也就是在我送小芳姑娘回浦江的那一天，原本她单位集体组织去苏州旅游，小丁姑娘以杭州有事为托词，在杭州下车后来半山奶牛场找我，正好我同她错过。信中她责怪我，给我写了那么多封信，为什么一封都不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吃再多的苦，受更多的累，她都愿意。信的最后她告诉我，至今她都没有忘记我，还想再续前缘，希望我第二天去找她……

我看到这封信，已经三天过去了，小丁姑娘也一定离开了杭州。尽管心里堵得慌，但我还是铁了心再没有回她的信……

后来，小丁姑娘就再没有来信，小芳姑娘正式成为我的妻子……

2023年，我正式退休领取养老金。平时，我和妻子于小芳大多数时间，住在芦茨湾枫林村一幢多年前建造的连体式三层楼房里，日子过得安逸舒坦……

每当我一个人空闲下来，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会想到当年的小丁姑娘。尽管当年我对她绝情的初衷，是不想让她这辈子跟着我吃苦遭罪，可内心我还是深深愧疚于她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小丁姑娘，抑或现在的丁太太应该也有57岁了。你在他乡还好吗？日子过得怎么样？当年我真的对不住你……

最后，我含泪为你再弹唱一首见证我们那段真挚情感，也是你最喜欢听的吉他曲《让我再看你一眼》：

在分离的那一瞬间/让我轻轻说声再见／心中虽有万语千言／也不能表达我的情感／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让我再看你一眼／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素材来自同年入伍战友老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