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的风总是格外温柔，老屋后院的槐树便在这暖风里悄悄酝酿着一场花事。我总爱仰着头，看那些米白色的花苞如何挣脱深绿萼片的束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忽然绽成一树铃铛。风过时，整棵树都在轻轻摇晃，仿佛在哼唱着只有春天才能听懂的歌谣。

槐花落时最有韵味。起初只是零星几瓣，像试探春风的信使；渐渐地便成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我站在树下张开双臂，任由那些带着蜜香的花瓣掠过睫毛，有几片顽皮的会钻进衣领，凉丝丝地贴着肌肤。爷爷常说这些落花是槐树写给大地的信笺，要用青石板当信纸才显得郑重——于是石阶上总铺着厚厚的花毯，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投下光斑，将那些花瓣照得几乎透明。

爷爷的布鞋踩在落花上几乎没有声响。他弯腰时，洗得发白的衣襟会沾上几片花瓣，随着他讲解槐花蜜的酿制方法时微微颤动。“这朵是刚落的。”他总能用皲裂的手指拈起最完整的一朵，“你看花萼还带着露水。”有时说着说着，他忽然从口袋里变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去年封存的槐花蜜，琥珀色的蜜糖里还凝着花瓣。

如今石阶缝隙里还藏着当年的花瓣，风干的纹路像极了爷爷掌心的皱纹。又是一年落花时节，我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挑选完整的花朵，却发现再也没有人能说清哪朵带着晨露、哪朵沾着暮色。唯有老槐树依旧在风中摇晃，将雪白的花信洒满我肩头，恍惚间又见那个坐在门槛上的身影，衣襟上的花瓣正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这些年来才懂得，原来最美的不是花开时的热闹，而是花落时分的静好。每一瓣飘零都在讲述着光阴的故事，而有些故事，注定要等到多年后才能听懂其中深意。

富春江初级中学803班 雷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