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晓隽

许多风景区的溪涧以独特的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历史掌故而驰名天下。诸如有着“武夷山之魂”美誉的武夷山九曲溪；被誉为长江三峡中“翡翠水道”的湖北巴东长江北岸的神农溪；被誉为“华中九寨沟，中原第一溪”的湖南十里桃花溪；素有“秀绝冠江南”之誉的湖北神农架香溪；有着“千年长旱不断流，万年连雨水碧青”美誉的张家界金鞭溪等十大名溪成为人们旅游观光的热点。

或许是传说太美，人们才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抑或是梦想还在澎湃，才心之所向。其实身边自有风景，何必羡慕远方，最美的风景就在家乡。如果想寻觅一处独具风韵雅趣的天然山水风光，桐庐“家门口”的天目溪可谓不二之选。

天目溪又称分水江、桐溪、紫溪，源出天目山，流经桐庐县城与富春江汇合。中国游记文学的开创者，南北朝时期北魏官员、地理学家、文学家郦道元，在他的地理著作和山水散文汇集《水经注·浙江篇》中对紫溪（天目溪）如是描述：“连山夹水，两岸对峙，反项对石，往往相捍。十余里中，积石磊砢，相挟而上。涧下白沙细石，状若霜雪。水木相映，泉石争辉，名曰楼林。紫溪东南流，径桐庐县东为桐溪。”其所记载的这条“楼林紫溪”，素有“溪有十八滩，一滩高一滩”之说，人称“杭州小漓江”。

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游乐场。我们儿时的游乐场就这条天目溪，小伙伴们一起摸鱼游泳、嬉戏玩耍，圈出一片世外桃源，尽情享受大自然的赐予。累了，就在天目溪畔的白杨树林、旷野田间，静听高音喇叭里传来的戏曲唱腔和伴奏音乐。《红楼梦》《梁祝》《柳毅传书》《情探》《追鱼》《碧玉簪》《祥林嫂》《云中落绣鞋》《珍珠塔》……当一折折越剧经典剧目或优美婉转或忧伤低回的乡音演唱，与或行云流水或疾风骤雨的器乐声合在一起时，我们总是被感染，感觉戏曲音乐是如此美妙动听、激荡人心。

“尺调弦下哀婉情，起调拖腔意无穷。江南灵秀出莺唱，啼笑喜怒成隽永。”品味越音“戏腔曲韵”的魅力，似这汩汩溪水潺潺流淌，久而久之，在潜移默化中接受戏曲文化熏陶的同时，也激发了我们学习戏曲音乐的浓厚兴趣。唱腔、念白、指法、乐理、节奏、音准、音色……清晨、课间、放学后、假日里，在天目溪畔，总能看到我们围着戏曲乐谱，听着经典名段磁带录音，专心练习戏曲声乐和民族器乐的身影……一阵阵如水委婉的唱腔，一声声似水妩媚的娇嗔，在声声箫笛，曲曲琴瑟中，感受戏曲音乐和民族艺术之美。

时光就像缓缓流淌的小溪，一点点地汇聚成岁月之河，不经意间，翻开旧日的笔记，美好的回忆如水般缓缓漫过心间。感慨岁月匆匆，转眼十余年后，我和当年的一些小伙伴们毕业于省城戏曲音乐学校，有的分配到地方越剧团或民间越剧班做演员、演奏员，有的在文化站从事民俗文艺工作。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越剧发展迎来了第二个黄金时期，各地掀起了学戏热潮，涌现了很多民间越剧演员培训组织和演出组织，即新时期的越剧民间科班。至此，我们这些“戏”相遇、“童”成长的伙伴们劳燕分飞，外出巡演或科班再学习，四处奔波。

20世纪90年代，随着桐庐旅游业的兴起和发展，依托当地得天独厚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以“漓江之美、三峡之险”的天目溪为纽带，陆续打造出了“天目溪竹筏漂流”“红灯笼乡村家园度假小木屋群”“瑶琳国家森林公园”“红石湾”等旅游体验项目。

青山绿水觅乡愁，二十余年来几经辗转，我们再回桐庐相聚天目溪畔。“家门口就有诗情画意的竹筏漂流了。”有人调侃说，来桐庐天目溪不坐竹筏漂流，就等于没有真正游过桐庐。金秋十月，阳光正好，天目溪畔秋意渐浓，微风轻抚脸庞，潺潺水声和粼粼波光交相辉映，令人悦目。竹筏，这种原始的水上交通工具，不但具有纤巧秀丽之美，而且更具原始的古朴和裸露的野性。走在秋风里，醉在秋色中，漫山遍野尽是红、黄、橙、绿组成的绚烂景致，芦苇荡里偶有三两对鸳鸯掠过，点缀了寂静。绕过几道弯，不远处几户农舍掩映在竹林中，袅袅炊烟缓缓升起，门前鹅鸭在溪中畅游，一树一树的柿子、橙子，尽情地展露出最动人的风采……竹筏轻轻飘荡，柔美清灵的山水在眼前徐徐辉映，既大气磅礴而不失秀逸典雅。如此养眼美景，让人心醉，筏上一位花旦演员忍不住一展歌喉：“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这首《采茶舞曲》是创作于20世纪50年代的越剧现代戏《雨前曲》的主题曲及舞蹈配乐，后根据歌曲改编成越剧戏歌。我闻声持笛伴奏，以欢快跳跃的五声徵调式伴奏之，一唱一和，旋律优美流畅，筏上众人好不快乐。看着家乡的变化，家乡的美景，大家情不自禁管弦丝竹奏乐齐鸣，欢歌一曲《谁不说俺家乡好》：“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天目溪虽然航道曲折，但水流急缓有度，微风推送，水流潜行，自有随波逐流随心所欲之感。碧水映蓝天，美如琉璃，仙气飘飘，尤似 “筏在天上过，人在仙境游”的梦幻。“驾彩云离却了峨眉仙山，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川……”竹筏泛舟，“南梆子导板” 抒情起腔，美人儿轻歌曼舞，在水面微风与雾气缭绕中一曲《白蛇传·游湖》为风光旖旎的天目溪平添了别样的浪漫与灵动。

舟楫如梭，山愈清，水愈洌，清香的空气中漫溢着秋天特有的爽意，“乐手”们不由得细琢浅弹起来，行云流水般从指间倾泻而下的筝音，一阵轻柔婉转的“序曲”过后，突然随着一个扣人心弦的双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的笃板”、笛子、越胡等器乐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委婉低沉，时而快如疾风骤雨，时而又似花间蝶舞的伴奏，一曲优美灵动、跌宕起伏的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传世经典《牡丹亭·游园》选段，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听来仿佛与先贤一起泛舟江上，享受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从容之景。戏中唱道“天意秋初，金风微度，城阙外画桥烟树……风气肃，浪花飞吐，点点白鸥飞近渡……”此情此景，可谓“意境相融，妙合无垠”。

如镜的溪水，一艘接一艘的小竹筏，载着游客飘然而下。不知不觉，竹筏靠岸了，但见“红灯笼乡村家园”景区茂林修竹，江南民居黝瓦青墙，竹篱、茅舍、酒旗，还有一栋栋栉比鳞臻、清新质朴的小木屋，颇有“大隐隐于林”的格局。“家园”里游人如织，地方小吃的叫卖声、杂耍卖艺的吆喝声、游客嬉戏的欢笑声，声声交织，分外喧闹。戏楼里婉转清灵的越剧之声丝丝入耳，袁派的质朴平易抒情怀，尹派的深沉隽永似流水，范派的起伏回荡飞神采……越剧十三大流派唱腔，各具韵味。

百步街、童心园、知青点、小木屋……美丽的天目溪畔，那道承载着无数人童年美好回忆的“家园”如今已经拆了，提升改造后将迎来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这里将会竖立起一道全新的风景线。

青山远黛多妩媚，绿水淙淙应如是。天目溪畔，未来的“家园”会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