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笔下的桐庐山水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07月10日 08:52:22 |
■ 王天忠 清代大诗人袁枚一首沉寂了三百多年的《苔》,在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中被乡村教师和他学生的演绎深情唤醒。其实,袁枚还有两首“苔”诗,也很清新灵巧,颇有几分王维诗境意味。袁枚可能不会想到,三百年后,自己的小诗会意外爆红。 这位风流倜傥的清代大才子,一生中曾三次到桐庐。袁枚(1716-1797),字子才,号简斋,又号随园老人,祖籍慈溪,生于钱塘(今杭州)。乾隆四年(1739)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后外放任溧水、江浦、江宁等地知县,乾隆十三年(1749)辞官隐居随园,此后除乾隆十七年短暂出仕外,一直游历近五十年,作诗、游历、授徒。 苔花入诗,不光在清代诗坛上,在文学史上袁枚也应是最有发言权的。但他影响最大的作品却不是这些,而是《随园诗话》及《随园食单》。袁枚著有《小仓山房集》;《随园诗话》16卷及《补遗》10卷;《新齐谐》24卷及《续新齐谐》10卷;散文,尺牍等30余种。袁枚之妹袁机亦甚具学识,《杭州府志》、《清史稿·列女传》皆有传。袁妹卒后八年袁枚写成的散文代表作《祭妹文》哀婉真挚,流传久远,古文论者将其与唐代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并提。 在说袁枚三次到桐庐之前,先插播一个广告——《随园诗话》也是袁枚的名作之一。这本文集是构成袁枚与桐庐交集的缘头。 这首先要从“可怜身后识方干”说起,此句名言常被人误读为袁枚所写,以至以讹传讹,其实不然。据《随园诗话》记载:乾隆年间,一位名叫陈浦的老寒士,带着他的一册诗稿,请求当时的诗坛巨擘袁枚评阅。袁枚日夕游宴于权贵、诗翁、才女之间,对诗稿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随手放在一边。几年之后想起这件事来,取出诗稿细看,才发现作者原是一位很有造诣的诗人,诗作水准很高。于是忙着打听其下落,不料,这位陈浦早已在贫病交攻之下黯然死去。后袁枚满怀深情地录下这位已故诗人的七绝《醉后题壁》,把它收在自己编的《随园诗话》里: 贫归故里生无计,病卧他乡死亦难。放眼古今多少恨,可怜身后识方干! 袁枚凄然地在《诗话》里写道:“呜呼!余亦识方干于死后,能无有愧其言哉!”这里说的方干,就是我们桐庐籍晚唐大诗人,很有才识,但生有缺陷,不肯夤缘求进,科场失意后,便息影境湖,郁郁以终。后来,朝廷发现并承认了他的才干,追认他进士及第,但逝者已矣。 陈浦这首诗,因为袁枚这位名人的“收编”,才重见天日,否则就有可能失传了。那么,袁枚为什么会录下陈浦这首《醉后题壁》?这当然和他与桐庐交集有关。 乾隆元年(1736),20岁的袁枚赴江西途经桐庐,客船夜泊钓台,乃赋《钓台》《题严子陵像》二诗。对严光名节流露出羡慕之意,此时袁枚当年轻有为,奋发向上之时,对严光的羡慕反映了在其内心深处,或者说在其之中潜藏着个性疏放、崇尚自由,皈依自然的因子,这种奔放自由的个性不适合做官,袁枚39岁即归隐随园,我以为可在钓台这里找到最初的萌芽。 有意思的是,在读《随园诗话》》时,还意外地发现了几首钓台的佚诗。现抄录于此: 第一首,胡伟然《钓台》:在昔披裘客,浮名着意逃。江流日趋下,益见钓台高。 第二首,方伯《钓台》:图画功名安在哉?高风千古一渔台。此情惟有江潮解,流到滩前便急回。 第三首,佚名《钓台》:君为名利隐,吾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 第四首,佚名《钓台》: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 最有意思的是第三首《钓台》,有个读书人考功名,经过严子陵的钓台,就题了一首诗,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中再三赞叹这首诗好。袁枚肯定第四首诗“题古迹能翻陈出新”。这首诗到底“新”在哪里呢?推究起来,只是抓住了羊裘垂钓的细节。 作为清代大才子,阅读前辈诗人的诗是必修的功课,此时身处方干的老家,不可能不想到玄英先生,况且方干写得《题严子陵祠》就悬于严子陵祠堂内,方干的境遇不可能不给袁枚留下深刻印象,在心中打上一个永远的文化情结。“身后识方干”最终能演化为一句成语,收入《成语词典》,经典永流传,袁枚也算是功不可没。 《随园诗话》是清代影响最大的一部随笔式诗话著作。因为这本文集,袁枚名声大噪,就是这么著名的文集,因为袁枚的自我“删帖”,我们现在看到的已是简本了。袁枚晚年讳言《随园诗话》,还向各处收回抄本,文集中也不收录。关于袁枚为何自我“删帖”,后代学者曾提出过“涉色”说。袁枚辞官隐居于随园,广收诗弟子,女弟子尤众……谁知道后人看了“精彩”文本之后会咋想啊。这里再插播一下《遣兴》,“想花心比见花深”这样的诗句就没有风险,用不着删掉,反正已经“桃花吹落杳难寻”了。 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来看看袁枚20岁时写得《钓台》和《题严子陵像》: 夜泊钓台旁,客星如月大。 想见严子陵,投竿在此坐。 朝随渔翁嬉,暮陪至尊卧。 为念故人重,转觉天子轻。 偶展榻上足,乃惊天上星。 袁枚这首《钓台》是他的诗作中最早写钓台的一首。寥寥几句点染出严光拒绝出任高官的决绝,无论怎样,“士各有志”是可做解释语的。 另一首《题严子陵像》: 一领羊裘水气寒,自来自去白云难。 千秋欲解还山意,只问江头老钓竿。 实际上诗人是借此表达自己对严光之隐逸生活的向往,以及对桐江这世外桃源之陶醉。不在庙堂之上,而在江湖之远,袁枚已隐居南京随园30余年,相比之下觉小仓山不及七里泷远矣。也许年龄尚浅,诗略显青涩,让读者感觉这个聪明过人的弱冠青年如在眼前。 袁枚一生结交过诸多朋友,可谓谈笑鸿儒在,交往无白丁。但他未能与自幼崇敬的康熙五十年(1711)桐庐县令张郎湖相见,此乃他一生之大憾事也。 他与张郎湖之子张鹤川交往甚笃,在日常交往、言谈、书信中,了解到不少柏泉三甲张氏的内部信息,倍增对张郎湖的崇敬之意,萌生撰写部张郎湖廉政之刊。袁枚暮年时,他在扬州遇到张郎湖的女婿查宜芳,并且看到查宜芳所带“张郎湖自述行状”。能得到张郎湖的第一手资料,袁枚实感欣慰。随着交往的逐步深入,张郎湖形象和事迹越来越清晰,终于动笔,撰写出《张朗湖廉政逸事》(见《袁枚散文选集》)。人们不禁要问,先后同朝为官,基本上是同时代的人,起码也是忘年之交的书信朋友,为何一直未曾谋面?根据史料记载其因有四:其一,家乡、仕途地区上的差异:张郎湖康熙五十年派任桐庐县令,后调仁和任县令,不久转任天津道,乾隆三年(1738)五十四岁擢任云南按察使;袁枚乾隆四年(1739年)获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后外调江苏历任溧水等县令。其二,出生地、年龄上的差异:张郎湖长袁枚三十二岁,按理系袁枚父亲那一辈人。张郎湖是湖北汉阳人,而袁枚是浙江钱塘人。其三,勤政爱民共性所定:张朗湖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一生不畏权势。而袁枚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名声。其四,当年交通极其不便,这可能是最主要原因。 虽未能与张郎湖相见,63岁的袁枚再次来到桐庐,写下了《再题子陵庙》: 幽幽江水半孤芦,寂寂羊裘一钓徒。 未必无心助文叔,巢由两个误狂奴。 诗称严光或许本有意于功名,却被隐士更加高尚的社会舆论所挟持而走向归隐。晚年袁枚开始反思、剖析自己的隐士身份,人生中最后一首咏史诗《读孔子世家》中更是以批判他人的标准批评自己,足见其勇气和成熟的性灵。 袁枚晚年钟情山水,尤其是对桐庐念念不忘。乾隆四十七年(1782)袁枚67岁,再次畅游桐庐这片“天下独绝的山水”,一腔诗绪喷涌而出,在桐江船上写下《桐江作》四首。 作为诗人,袁枚为文自成一家,笔触相当广泛,大都不受传统思想束缚和正宗格调限制,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一定的创新。这组诗风格自然,语言平淡如口头语,而意味深长,格局大气开阔,尤其是“眼前尚觉白云低”一句,就算和另一位大才子纪晓岚经典名句“翠色随人欲上船”相比也不逊色。 袁世硕主编的《中国文学史》评价,袁枚的一些诗“只将寻常话作诗”。无论从内容或者形式,都显示出向近代文学演进的历史征兆,在平淡自然中融入自己对万事万物的哲理解读。这是袁枚在唐宋诗歌不可逾越的高峰之后,开拓出的个性化诗歌的生命力和创造性。 |
原标题: 袁枚笔下的桐庐山水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