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殇 |
http://www.tlnews.com.cn/ 2016年04月01日 09:03:53 星期五 |
——怀念我的哥哥 小时候很喜欢雪,每当大雪纷飞的时候,望着那美丽而壮观的场面,总是又惊又喜。 记得读初一的那个寒假,一天我还在睡懒觉。早上哥哥起来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马上兴奋地告诉我:“小妹,下雪了!”接着就开心地唱起歌来:“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下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来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么走?”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首节奏欢快而简洁的歌。就问:“哥,你唱的是一首什么歌?” “哥哥唱的就是哥哥的歌!”他又用口哨得意地吹起了这首歌,还站在窗前非常开心地打着响指,他那份年少洒脱的独特模样,连同那首歌一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哥哥过了18岁生日之后,就应征入伍去了北京。新兵训练很苦,他又非常想家。我就采了几张家门口的桃树叶夹在信里寄给他,因为小时候我们经常用新鲜的桃叶当乐器吹,而且吹出来的声音还蛮悦耳,我们管它叫“叶笛”。 从此每个月只能见到哥哥的信,虽然每封信都是我写的,可我还是越来越想哥哥。毕竟从小到大,我这个“小跟屁虫”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久。在哥哥当兵的那几年,只要一下雪,我就情不自禁地会唱起那首“哥哥的歌”。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我读“护校”的第二年,在北京当兵的哥哥竟然被确诊为膀胱癌,并且是晚期!顿时如晴天霹雳,把我们这个平静温馨的家炸的面目全非,学医的我更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哥哥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练就了一副好身板,在部队里更是锻炼得结结实实。怎么说病就病,说倒下就倒下了? 把哥哥接回家后,一家人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哭过痛过,哥哥居然是第一个坚强起来的人。他开始着手安排有关事宜,一件一件地在大家的帮助下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在跟时间赛跑,跟病魔搏斗! 当和哥哥独处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要紧紧地抱着他,泪流满面。哥哥总是轻轻地反反复复地为我擦拭那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并劝慰我:一定要坚强起来,尤其是等他走了之后,爸妈就只有我一个了!我在就是他在,我好就是全家都好!他没有完成的任务,全拜托给我了……有时还与我开玩笑,说我这么会哭鼻子,真替他的妹夫担心! 哥哥的顽强意志鼓励着一家人,一家人熬过了最难熬的几个月。最后,哥哥在我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那首专属于他的歌的韵律中永远闭上了眼睛,我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虽然我曾经答应过哥哥千万次要坚强,可我还是无法面对现实,我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读书,因此我不得不留了一级,后来虽勉勉强强考完了试,到医院实习时,我仍然没有从痛苦的阴影中走出来。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去医院上班,我竟然被安排到一位与我哥哥同名的医生带教!这位医生姓谭,据说他脾气有点暴躁,有点“凶”,但工作还是相当认真负责的,和同事、病友的关系也不错。而让我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他竟然会和我哥同名,每天在外科病房或手术室,听别人叫他,那一声声的呼喊仿佛句句捶打着我的心,让我不由想起我的哥哥,使我痛苦不堪。 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谭老师不仅技术不错,人品更不错。他热情大方,幽默风趣,是科室里人缘最好的一位,对我的带教更是认真仔细,循循善诱。日复一日,当我每天跟在他后面,“谭老师这谭老师那”的时候,总会浮现出自己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哥哥后面喊他“等等我”的情景。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我结束了在谭老师的外科医生组实习,转到外科护理组实习时,心里竟滋生出种种不舍。但毕竟还在同一家医院,而且我跟的那位护士老师刚好和谭老师的夜班是搭档。这样的夜班上了两次以后,无意中还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平时大大咧咧、油腔滑调的谭老师竟然在追我现在的带教的唐老师!谭最喜欢在唐老师面前说的一句话是:“人家是强强联手,我们是谭唐联姻!”有一次我还帮过谭老师一点小忙,说实话我还真把他当我哥了,巴不得实习结束时能吃到他们的喜糖。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位在一起,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谭老师、唐老师,我好想吃糖!” 转眼就到了元旦,那天晚上医院举行联欢会。医院里真是人才济济啊,歌舞相声小品乐器,应有尽有。但留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谭老师声情并茂唱的那首“忘不了”。他还说这是特意送给科室里一位护士的,顿时全场轰动,我们几个实习生更是拼命鼓掌、起哄! 联欢会后,宿舍里总有人会时不时地唱几句“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也忘不了,你的誓言!”——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比较敏感的年纪。 从那以后,“忘不了”就成了谭老师的代名词。 上夜班的一天晚上,天空飘起了雪花,不由又触及了我的痛处。我捧着书本,心里却满是哥哥的影子,从办公桌上随意拿起一张画错而废弃的体温单,在它的反面记录下了我对哥哥的无尽思念…… 正当我沉浸在痛苦之中,在体温单的空白处一遍遍地写着“雪殤”“雪殤”“雪殤”的时候,唐老师突然把她写好的一张纸递给我,让我给她提提意见。原来医院搞了个护理操作大比武,唐老师在这次比赛中荣获一等奖,护理部主任要她在颁奖典礼上发言。当她把草稿拿给我看的时候,我随手把自己写的那张纸夹在了一本外科书里,就一字一句地看起她的发言稿来。看完后,我顿时觉得唐老师不仅是我的带教老师,还是我终生学习的榜样。她不但勤于业务,还善于写作,写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点的虚夸和矫情,令人折服,就像她温柔的外表下有一股不屈不饶的精神——难怪谭老师对她如此一往情深,我“哥哥”的眼光肯定错不了! 后来因为要去巡视病房,接着又有其它事情要忙,我就把自己写的那张纸给忘了。 第二天夜休,我睡到傍晚才起床,眼见外面的雪越积越厚了,真不想出去啊!可肚子却唱起了空城计,无奈只好去买点吃的。 当我一走出宿舍楼,看到那厚厚实实的大雪,脑海里又浮现出小时候哥哥怕我摔跤,背着我在雪地里下台阶的情景……突然冷不防被一个雪球击中,我没好气地喊:“谁啊!” “我!我们!” 原来是谭老师他们几个年轻人在打雪仗。 “小罗,快来帮忙,我一个打不过他们两个!” 说实话,自从哥哥去世,每当下雪天我总是避之不及,更别说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但那天却是个例外,和谭老师一起,狠狠地和他们干了一仗。直打得汗流浃背,心情竟然出奇地好。 最后在谭老师的一再讨饶声中结束了战斗,其实我的雪球根本没有杀伤力。 当我转身走了几步后,谭老师叫住了我,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一手递给我一手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不好意思,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写的纸条……勇敢一点,坚强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你哥哥一样的病人需要我们去救治!” 望着谭老师真诚的眼神,我坚定地朝他点点头,真想叫他一声“哥哥”! 就在这个时候,医院的急诊铃骤然响起。“抢救病人,快!”谭老师边说边跑,像一支离弦的箭往急诊室方向飞奔而去。我连忙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无奈雪深路滑,我始终没能赶上。就在谭老师快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有一位又高又壮的大伯也急匆匆地往急诊室赶去。那位大伯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谭老师一个箭步赶上去,他在大伯的后面,但已经来不及也扶不住大伯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谭老师当机立断,就势躺了下来,想用自己的身体缓冲大伯摔倒所致的损伤。谁知谭老师还没躺下,大伯高大而沉重的身躯就像有千斤之力一样,瞬间重重压在了谭老师的身上,不幸的是谭老师的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水泥台阶上…… 因为我紧随其后,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个“嘭”地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 更没想到的是,谭老师因为后脑着地,竟然导致颅内大量出血,后虽经全力抢救,却无力回天。 就这样,谭老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就这样,三年之内我失去了两个哥哥!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悲伤的事情吗? 从此,我就不喜欢下雪。每当看到化雪,心里就想:这是雪在哭泣,在流泪…… |
原标题: 雪 殇 |
作者:罗萍 网络编辑:叶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