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佳肴 |
http://www.tlnews.com.cn/ 2010年09月21日 07:55:32 星期二 |
■ 王天忠 肚子饿的时候,最好不要读吴文昶先生的故事,否则,饥肠辘辘的同时,又馋涎欲滴,滋味很不好受。 吴文昶是故事大家,同时也是位名副其实的美食家,谈起美食,如数家珍,又文笔精妙,寥寥几语,读者已是口舌生津。吴文昶老先生以一部《吴文昶故事集》,大谈桐庐的佳肴美味,几乎篇篇涉及,从分水的麻糍说到峨山的年糕,从江南的米粽说到瑶琳的手剥笋、横村的醋萝卜,又谈到钟山乡的豆腐干、桐庐镇的鸡蛋饼……论及吃鸡蛋饼,他说,里面除有肉末、葱花外,饼入油不久,将它开个小口,打入一颗整个的鸡蛋,封口再炸,熟后咬开……里面红、绿、白、黄相间。短短数语,色、香、味扑鼻绕舌,让清夜闲读的人口水长流。 中国文坛写美食的有三位高手,一是周作人,二是汪曾祺,三是陆文夫。周作人曾在1924年写过一篇《故乡的野菜》,文中说:“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身为绍兴人的他,在通文上下对于故乡绍兴只提浙东两字,很让我这位绍兴人的女婿有些不满。觉得他笔下的野菜,文中的俚语歌谣,虽如此熟悉,却又隐隐隔着距离。汪曾祺和陆文夫都是江苏人,笔下的美味,虽与我们同属江南,却不曾有身边的温暖气息。倒是吴文昶的《隔壁麻糍》里,让我如遇故人。 吴文昶先生的老家就在桐庐深畈。他谙熟风土人情,桐庐桌上菜也多类似酱肉方、桐江鳜鱼、茶香鸡、子陵问路、南乳羊肉、乡村鸡焐肚、桐江鱼韵、鲜人参酥、龙吞乾坤、八珍老母鸡……对于上述名菜,有不少我甚为陌生,但对于吴先生讲的《狗尾巴的故事》,感情却是一样的深。 狗尾巴这东西现在的确是越来越少了,毕竟吃起来隐隐有种别扭的味道,也上不得什么大台面,日渐被人疏远,但它的滋味,总让我长记心头。吴先生写《狗尾巴的故事》,估计对狗尾巴也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于因为这个故事而写得极费工。但在我小时,狗肉却是一道好菜,记忆中只有在冬天某家办酒席的时候才可以痛快地吃到。记得小时本家某户亲戚要置办酒宴时,大人忙不过来,总要找几个伶俐能干的小孩去帮忙,这帮忙的其中一项便是把烫过火的狗肉去毛。儿时常常受饥,不常有东西吃,煮熟的狗肉当然便诱惑无穷,于是边去毛边偷吃,丝毫不觉其差,反觉肉美无比;席中,狗肉这道菜是被放在最后做碗数的,一碗炖熟的狗肉块鲜味无比,狗尾巴更见味美,食之不厌。 和吴老一样,不吃狗肉也很多年了,对于狗肉几乎有种寻寻觅觅,欲重见故人般的渴望,所以当读到吴文昶先生写的“端上来一盘盘红烧狗尾巴、白切狗尾巴、清蒸狗尾巴”,便如遇知音——因为有一些食物伴随一种情结是永远飘香在我们记忆里的。 吴老还是一位少有的呼唤生态保护的高手。20多年前他写《米西鸡》这个故事时就已经大声疾呼环保的重要性,这个故事俨然是先生边烧菜时边写作,其中有一道菜是烧田鸡。这道菜主料不罕见,青蛙而已。但是吴先生说的青蛙难得。“桐庐的青蛙六七月最好‘切’(吃),有山上跑的、地上走的、田里跳的、水里游的……”一个人对于一种菜肴能了解到这样一种细致入微的程度,着实让人叹服。而他做的这道《米西鸡》,让领导秘书吃出了鸡味却道不出蛙味,让人捧起碗来喝得连汤都不剩一滴,更令人称奇。 好文字能下酒,吴老对于美食的研究更见功夫。他写谈对象不用“找”字,而用一个“噱”字,便把媳妇娶到手(《王老二过年》),可见吴老的阅读之广,兴趣之阔。他更寓精辟的文学见解于美食现象中,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让人受益良多,也生动至极。 读吴文昶先生的故事,就犹如吃着桐庐美食,也好像是在品读着乡村的历史。如与一位闲坐乡间水边的老者攀谈,娓娓道来,如话家常。20多年前吴先生赠我文集时,错以为先生的故事为口头文学,多为乡村农人而写,是“农味儿”艺术,故事太土,未曾细读。如今捧卷读来,却是越读越喜欢,越读越亲切。或许,真正的好故事便是从生活中来,从人的真性情中来的,就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能写真景物真性情者谓有境界。 前几日,有杭州客人来访,点名要搞点农家菜吃吃,点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客人们吃得非常香,非常痛快,非常兴奋。于香、痛快、兴奋之中,我却也有点失落,算起三代来,我等其实也都是农民的子孙,而今,居然把乡下的普通饭菜当成风味来吃,实在是一件值得反省的事。 |
原标题: 故事佳肴 |
作者: 网络编辑:殷卫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