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菜 |
http://www.tlnews.com.cn/2022年08月05日 08:56:42 |
■孟红娟 村小学东面的阳坡被人开成一垄一垄弧形的梯地,黄色贫瘠的地里种着成片的黄花菜。我小学五年级那年,这座山坡的黄花菜地同它对面的茶山成了我家的承包地。常见父亲给茶叶施肥、修剪,却很少见他料理黄花菜,大概黄花菜的生长要求不高吧。 学校放暑假了,正赶上采摘黄花菜的时间。母亲让我们姐妹俩去摘黄花菜,可以卖钱,得来的报酬正好可以支付下学期的学费。那时,耳畔总听父母暗暗抱怨:“一年辛辛苦苦忙到头,还是倒挂户!”我家六口人——奶奶加上我和弟弟妹妹,全靠父母两人在生产队挣工分。他们日日早出晚归,然而到年终分稻谷时,却倒欠生产队,我们这样的人家称作“倒挂户”。直到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我家才摘掉“倒挂户”的称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当年还是小孩的我们也能成为家中的帮手和劳力,并为我们的童年镶嵌了一道金光闪闪的丝线。 黄花菜,只摘它盛开前的花苞。若花苞太小,则不够分量;若开成黄花的,则营养没了,卖不出好价钱,也不行。最好的黄花菜是花苞欲开未开之时,个儿大且饱满。这样的黄花菜得在太阳出来后摘。经阳光曝晒后的花苞,身上浸润着一股蓬勃的张力和温暖的能量。 当然烈日下摘黄花菜着实考验我们的耐力。上午十点左右,热风扑面,我和妹妹穿上长袖,戴上草帽,拎着竹篮,顶着日头去摘黄花菜。满陇的黄花菜长着无数花箭,鳞次栉比,从条状的绿叶中探出头来。那花箭上缀满了青黄色的花蕾,大小不一,有的已开成了黄色的喇叭花。我们按序从高处往低处走,但因身形尚小,我和妹妹被箭杆和花叶团团围住。我们挑花苞大且尚未开花的摘,连蒂头一起折断放进篮子。有时摘到的黄花菜叶上停着七星瓢虫,小小一只,大红的背壳上像是被人用黑色油漆涂上了小圆点。有时它们会顺着蒂头爬到我的手背上,用嘴使劲一吹,待它们被吹出一股浓浓的青草味后,便张开翅膀飞走了。我和妹妹就在和七星瓢虫的互动中,不知不觉采满了一篮沉甸甸的黄花菜。 太阳越爬越高,汗水顺着额头淌进眼角,顺着鼻梁滑进嘴里,咸咸的,还弄得眼睛有点刺痛。四下无人,静谧无声,田里的稻穗也不甘示弱地滋滋拔节,细碎的稻花在热浪中摇曳。黄花菜地里间隔种植着的剑麻开花了,白色圆锥形的花球从利剑般的叶片中伸出,直指天空。环视下方,还有几岭黄花菜没摘。望着成片的稻穗和剑麻顶着日头,我便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要像它们那样忍住,不怕热。 我们坚持将每一垄黄花菜扫荡完才回家,每天如此。路上偶遇的村民都夸我们“这俩年纪小小的姐妹真听话啊!”其实我们知道,这篮里盛的不单是黄花菜,而是我们的学费和贴补家用的零钱,自然需卖力劳作。 淌着满脸的汗,精疲力竭地回到家。等母亲将黄花菜放到锅里蒸熟,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黄花菜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浑身的疲乏瞬时消失殆尽,小屋里弥漫着的是劳作后幸福的齁甜。我和妹妹将蒸熟的黄花菜一根根摊在团箕上,放在太阳下暴晒。晒干后的黄花菜变成了淡棕色的“金针”,正因如此,我们也将黄花菜叫作“金针菜”。 母亲将金针菜用细绳扎成束,放在通风的竹篮里。奶奶说黄花菜炖猪肉是道鲜美的菜中珍品,但我们平时从不舍得吃,只在过节或家里来客人时才有机会品尝,那微甜香糯的口感令人唇齿留香,久久无法忘怀。 一日偶然翻看《中草药全图鉴》,无意中发现了“金针菜”的介绍。金针菜也叫黄花菜,别名萱草花、川草花、忘忧草。它的花浸膏及提取物给小鼠灌胃,可使其自发活动显著减少,表明金针花有明显的镇静作用。金针菜还有“利湿热、解郁”等药用功效。现代医学研究证明,黄花菜确实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糖类、无机盐和丰富的人体所需的多种氨基酸。想不到儿时在地里采摘的农家黄花菜,竟有如此多的功效,这真是上天赐予勤劳者的礼物。 疫情期间,所在的小区被管控。管控前,赶紧到家门前的超市购食品。谁知晚了一步,超市里的食物除了一刀冻肉和所剩不多的黄花菜干、黑木耳干,其余的新鲜菜全被抢购一空。那几天,我轮流做黄花菜炖肉和黑木耳炖肉给父亲吃,年近八十的父亲牙口不好,说甜咪咪的黄花菜好吃,软糯又营养。 我也觉得黄花菜好吃,不仅是它的口感上佳,制菜便利,还因为它唤醒了我儿时摘黄花菜的回忆。抛开被日头毒晒和生活拮据的的艰辛,荡漾在我心中的是山谷的热风、自在的七星瓢虫、宁静的剑麻花以及随风轻摇的稻花。疫情时代下的困顿和厌倦,因一盘黄花菜的到来而生动不少。 |
原标题: 黄花菜 |
作者:孟红娟 网络编辑:叶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