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娇芬

清晨，许多人还在酣睡，而在“美丽乡村”荻浦村的屠家塘边，舅舅家的院子里早已升起了从蒸桶里冒出来的热气，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院子，弥漫在屠家塘边的村道上。每到周末，阳光拨开云层照进了古老的荻浦村，村外花海里游人如织。游玩过花海后的客人，穿过古木参天的松垅里，进入古村，远远地就闻到了舅舅家飘散出来的酒香。

舅舅家的院子里，一个古老的酿酒装置吸引了许多游客。只见一个圆形的土灶上倒扣着一个高高的木制蒸桶，蒸桶下面大上面小，像一顶高高的帽子。蒸桶上面又扣着一个不锈钢桶，不锈钢桶上连接着两根塑料管，一根是进水，一根是出水。桶上还套着一个接酒器，清澈纯净的酒冒着热气，从接酒器中的管子中徐徐流出来。舅舅向客人们热诚介绍，这是民间最古老的酿酒方法，俗称“古法酿酒”。烧的是土灶，装高粱的是木桶，这些都原汁原味地保留了早先酿酒的装备功效。舅舅指了指放在院子一边的玻璃棚底下的另一套酿酒装置，那是他以前买的一套现代化酿酒装置，花了他好几万元的本钱。这套装置全部采用不锈钢材料制成，桶与桶之间也互相贯通，从蒸料、冷却、过滤到灌装一气呵成，可以节省很多人工力气，但比起古法酿酒来，酒的品质要逊色一些。

我不喝酒，但很好奇半路出家的舅舅，何以能把酒酿得如此醇香鲜美，令人赞不绝口。舅舅早年并不以酿酒为生，但他好酒又好客，家中常有亲朋往来，三天两头常聚在一起喝酒。不经意间有人提起，如今的烧酒大都为化学酒曲制成，味道清淡，少了酒的纯味。舅舅听说宋家溪村有人用古法制酒的，酿的是很纯的烧酒，于是决定登门去拜师学艺。学习回来后，舅舅决定改行开酒坊，要做古法烧酒，绝不掺任何化学制品。

要酿出好酒，关键的第一步是酒曲。现代工艺制酒用的酒曲大多用化学制品，化学酒曲酿酒，味道淡而不纯，凶而不香。但工艺简单，成本低廉，出酒量也多，成为一般酒厂和酒作坊的首选。古法酿酒用的酒曲是民间传统方法制成的天然辣草酒曲。每年的七八月份，舅舅开始去野外寻找辣草。辣草的学名叫“辣蓼草”，又名辣椒草、野胡椒等，是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常生长于荒地水溪边。辣草的茎叶细长，带辣味，含有霉菌、酵母菌等多种微生物所需的生长素，它能有效地促进微生物的生长和繁殖。同时，辣草还有杀虫、拒食、驱避活性的作用，在制作酒曲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一些有害细菌，而辣草正好有效杀死这些有害细菌。辣草是古法酿酒中制作酒曲不可缺少的原料之一，用它制作的酒曲来酿的酒，喝起来口感绵软，不会上头。

舅舅将辣草割回来后，洗净晒干，用碾碎机将它碾成粉末状备用。制作酒曲的另一种原料是早稻谷。早稻谷也要连壳一起碾成粉末，然后按比例将两种粉末混合，掺入一定量的清水搅拌成干湿恰当的粉团，再一个个制成汤圆大小的“小汤圆”，放在稻草上，一个个排列整齐，上面再盖上一层稻草，发酵24小时。每年舅舅要制作这种酒曲的时候便会呼朋唤友，叫上我们空闲在家的亲戚去帮忙，我也参与过几次。制作酒曲全是人工活，舅舅拌好一桶酒曲料后，我们就要将它尽快制成“小汤圆”，要不然，被风一吹就发硬了。我们十几个人搓的搓，摆的摆，盖的盖，分工合作，有条不紊，排场甚大。发酵过24小时后的“小汤圆”要去掉上面盖的稻草，再发酵30小时左右，直到上面长出毛菌丝，就可以拿到太阳底下去晒了，晒干后保存起来，酿酒的时候直接就可以用了。

酿酒的主要材料是粮食，如高粱、大米、小麦等，以高粱最为普遍。高粱必须选用颗粒饱满、无腐烂、无霉变的优质红高粱，以当年产的最佳。高粱中加入水，搅拌均匀浸泡几个小时后放入蒸笼中蒸熟，然后摊凉至温度30度左右，再按比例拌入已经碾碎的酒曲粉，然后搅拌均匀堆料，发酵30小时后装入缸中密封发酵，这个过程有点长，需要60天以上。

等高粱完全发酵后，就可以进行酿酒了，这是将粮食变成佳酿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值得期待的一步，前面所有的努力做得到不到位，就看这最后一步的成果了。酿酒的日子，舅舅总会起得很早，将圆形的桶状锅里放满水烧开，然后将蒸桶放在锅上，把发酵后的高粱用铲子铲进去，蒸桶上面再扣上不锈钢冷却桶和一个接酒器。高粱经过高温蒸馏就变成了琼浆玉液，缓缓地从接酒器中顺着接酒管流出来了。这是正宗的农家土烧酒，爱酒的人都懂酒，这土烧酒很得人心，实惠而且醇馥细腻，满口生香。舅舅爱喝酒却从来不会喝醉，倒是跟他一起喝酒的酒友，因为贪杯常常会倒在酒桌之下。

舅舅除了酿高粱酒，有时也酿一些米酒和养生酒。米酒多数采用糯米为原料，糯米酿的酒纯香甘甜，入口顺滑，适合女人们小酌。养生酒是指在酿高粱酒时添加一些中草药，如石斛酒、葵花酒等，这些酒成本有点高。养生酒也有泡的，既简单又经济实惠，如在高粱酒中泡入枸杞、鹿茸、人参等，这些酒可清肝明目延年益寿，也有泡杨梅、杨桃、青梅、石榴等水果制成水果酒的，有生津开胃、美容养颜的作用。

舅舅爱喝酒，就把酿酒作为他新的创业项目。十几年来，他精心钻研，不断提高酒的品质，2018年，他经过四年时间为自己酿的酒申请到了专用商标。听说，镇里的领导在看过他的“古法酿酒”技术后，非常支持他去申报民间非遗项目。荻浦村是江南古村落之一，古老的建筑，现代的花海，美丽乡村的建设吸引了无数天南海北的游客，很多游客游览完之后，常常会带点土酒土特产回去，近年来还有不少回头客。舅舅按客人的要求将酒进行包装，分别给他们寄过去。

每次看舅舅酿酒，看到蒸桶上腾腾升起的雾气，感到他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每次看到他忙忙碌碌而又精神焕发的样子，感到他酿的是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