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四合院 |
http://www.tlnews.com.cn/2021年04月09日 09:02:07 |
■ 方苗珍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家搬到北京市西城区锦什坊街168号的一个四合院居住,我们住在北屋,东屋是新婚的小俩口,西屋是一对退休教师和女主人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平时屋里就仨人,另有一养女在部队。南廊子夏天供三家做饭,冬天还是储存大白菜和煤饼的地方。父母要求我们仨小孩每晚负责倾倒全院的垃圾箱,我们乐此不疲。节假日我们仨又抢着在小院门口悬挂五星红旗,那是一份自豪和荣耀。 西屋的王爷爷王奶奶常常给我们讲故事,还教我们做家务,其乐融融。我每次上街购物都会问问他们要不要代购,那时所有东西都是一个品种一个价格。一次街道通知王爷爷去挖防空洞,爸爸就出面找街道主任,要求免派年老体衰的王爷爷的劳力。 夏天我们喜欢坐在小马扎上围着妈妈,妈妈边摇着蒲扇边给我们讲家乡的故事:新安江、富春江和钱塘江是我们的母亲河,其中最美的富春江就在我们的家乡桐庐境内。多少次在四合院里,在灿烂的星空下,父母带领我们梦回故乡。 夏日里小院常有的情景是:夕阳西下,微风渐起,全家人围在小桌旁边。妈妈先上一大碗肉末炸酱,一盆丰富的码面,再来一大盆浸在凉白开里的手擀面。全家手疾眼快抢食着炸酱面。还有一种同样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吃起来特别鲜美。 全院所有人共用一个水笼头,有时难免会产生矛盾,我家人口多使用率自然就高。有一次东屋阿姨面露不悦地对我说:“你妈有洁癖。” 还半开玩笑地说:“ 你们家的衣服不是穿破的是洗破的。”当时我洗得正欢呢,突然听到她大声斥责:“不是你们一家的水管,你有完没完?”我赶紧让出空地给她用。可弟弟妹妹不干了,与阿姨恶语相向,越吵越凶。东屋的男主人也出来帮腔,阿姨怒言道:“什么美丽的富春江?谁不知道你们上游涮马桶,下游洗衣服。”正吵得不可开交, 妈妈下班也加入了阵营,直到爸爸回家把我们拉回屋里,才停息。爸爸问了起因后就批评了我,要我以后清洗时要主动谦让他人,还要求弟妹都要礼貌待人,特别是要尊重长辈。 一天放学,没钥匙的弟弟正骑窗框一脚屋里一脚屋外,这时院里来了一陌生人,口里叫着父亲的名字,并问是否住在这里。不等我们回答,那人看了一眼弟弟就笑眯眯地走了。弟弟因急着要翻窗入屋搬床板和同学在院里打乒乓球,便叫我跟踪这个可疑人。只见那人进了副食品店买了一大袋糖果糕点,然后又回院里时刚好遇到父亲,他们热情相拥,原来这人是爸爸的战友。那位叔叔说我弟弟就是父亲的翻版,长得一个模样。 那时我读初中,暑期里百无聊赖,几次找同学借书都无果。一日,西屋王奶奶拉我去她家,递给我一本书,叮嘱我只能在家里看,看完了再来换。我如获至宝,欣喜地缩回家里。可书里的许多字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我没学过古文,也不懂繁体字,还是竖版的,纸张泛黄毛糙,字迹模糊,前面连页码都没了。多日里,几次三番拿起又放下,仍旧渴望在同学那里能借到横向简体白话文的书。这一天,再次饥不择食地捧起那本古书,前面第一回竟然让我看得似懂非懂。我每天躲在小院阴凉处啃啊啃,王奶奶轻摇蒲扇在一边陪着我,先后共看了四本。这部书叫《红楼梦》,我是第一次接触。 王奶奶有个貌美如仙的养女,在部队工作,王奶奶的养女后来成了新华社社长的儿媳,可他们极少来四合院。 一次王奶奶请我帮她清洗床单和被里,我爽快地去洗了,她一定要给我五角钱。我将钱交给妈妈,妈妈转身就还给了王奶奶。再后来,王奶奶请了个江苏籍保姆,姓陆,我热情地教她做家务,后来成了朋友。一次陆阿姨将王爷爷替她写给她男人的信交给我,让我念给她听。王爷爷用极简略的文言文写的信,被我念成结结巴巴的。文盲的陆阿姨要我另写,我完全按她的口述写,她满心欢喜。 1976年唐山大地震,北京是六点五级。7月28日凌晨,我在酣睡中被震下了床,全家都跑到大街上。爸爸返回小院,把九十多岁的太太背了出来。后面的日子里余震不断,大雨不停,我们一起住到了月坛公园堆放的地下水泥管管道里,水泥管道直径有一米五,里面铺上砖头,便是我们的床,躺在里面经常看到电线杆左右摇摆。 后来我们全家回到桐庐,一直都没忘记那个小小的四合院,还一直与王奶奶通信,后来长时间没有收到王奶奶的来信,我就和先生一起去北京,去看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去看我一直牵挂的王奶奶,才得知王奶奶已驾鹤西去,我熟悉的小院已面目全非,被三家盖成了厨房。当后来我再去北京时,同学告诉我,我们曾住过的小院已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 从小学到高中,在锦什坊街168号四合院,度过了我最美好的青少年时代,它永远不会从我心中消失。 |
原标题: 情系四合院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