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姿多彩“年”味道 |
http://www.tlnews.com.cn/2021年03月05日 08:59:09 |
■ 晏铌 万物互联的当今,想吃什么风味的年夜饭都不费吹灰之力。不像我们小时候,物资匮乏,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更何况那时大多都没有钱。难怪现在总有人说,物资一天天丰富了,年的味道却一点点变淡了。乍一听,这话没错,回望自己的童年,颇觉年味总在孩子的眼里、嘴里、心里。 六街灯火闹儿童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间或响起,熊熊的炉膛里,火星飞溅,整个厨房雾气蒸腾,恍若仙境。 大锅里的猪头肉、小炉子上的老母鸡已经“咕嘟”了一个下午,浓郁的香气直把人撩得口水吞干。猪头是要拿来祭祖的,所以,不论我们怎么央求,母亲都不会破例给我们切哪怕一小块的猪唇解馋。 真到了开饭的时候,我们往往只是胡乱吃几块“砧板肉”,因为我们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些吃食上了。我们的注意力都被爆竹和烟花勾走了。 祭祖时是必然要打长长的大爆竹的,再好的爆竹,也总会散落那么几颗没燃着的,男孩们可就盯着这个了。他们把捡来的散爆竹揣在口袋里,手里拿一根从香炉里抽出来的香,有人路过,就点燃引线往小水坑或者雪堆里丢一个。 我不喜欢玩爆竹,唬人一跳的事情,我不做。我带着妹妹玩的,是父亲特意为我们姐妹买回的小烟花:转花盘或小飞蝶。前者一分钱硬币大小,点着后,会快速地转动,“哧哧”地吐着白亮亮黄灿灿红彤彤蓝幽幽的火花,仿若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的花朵。小飞蝶则是用绳子吊着的,待引线一点点燃到小蝴蝶的身体里时,会有一团状似蝴蝶的亮彩上下翻飞,跃动不止。 元好问说: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我和妹妹亦穿着新衣,梳着小辫,扎着绸带,虽没有漂亮的宫灯拿在手里,但眼前这飞舞回旋的花盘和蝴蝶,就是我们最好的彩灯。 美人舞如莲花旋 过年时,女人和小孩子最爱的,是各种灯戏:什么船灯、蚌壳灯、狮灯、龙灯,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唱船灯的花船用竹子做骨架,彩缎缝制船面,煞是轻巧好看,但船姑娘躲在花船里,花船套在腰上。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穿了绣花鞋的脚和半截红色的绸裤腿。而船工,一般都穿了青布或黑布的衣服,腮染得像猴子屁股,人不俊,嗓子也不见得亮堂。狮灯更是,清一色的男孩子,拿一个张牙咧嘴的狮头,随着锣钹打出的节奏,上蹿下跳,闹腾得慌。 唯有花篮灯,四六八个女孩子,穿着鲜亮的衣裙,梳着高高的发髻,涂着红艳的嘴唇,挑着颤颤巍巍的花篮,窈窕婀娜地踩着各色步子,唱着清新的小曲,步履轻盈、顾盼神飞。她们就如伊豆的舞女般,走乡串户,大出风头。领头的一般是十六七的少年,他弯腰低头,嘴上说着“请拜年,新年发财”,一边用双手恭敬地把拜帖呈给主人家。拜帖是手写的,不过巴掌大小,但红纸喜庆,墨汁清香。 主人家乐呵呵地接过拜帖,点燃一小截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姑娘们有些害羞,又面带笑容地依次排开了。待吹笛子、拉胡琴的卯足了劲儿吹拉响了手中的乐器,姑娘们便边唱边跳了起来。她们演唱的,有大家都能唱上几句的民间小调,比如采茶戏,也有诸如电影《少林寺》中的插曲《牧羊女》等。虽说没有郑绪岚响亮清脆、婉转如黄鹂般的歌喉,但也自有山里妹子甘甜柔美、好比山泉般叮咚的嗓音。 她们到每家一般表演两个节目,每家也都会包给她们两角到五角不等的钱。遇上那演得好、唱得动听的,主人家会请她们多表演一些,那红纸糊成的红包里也就可能是一块甚至两块钱了。 我羡慕她们能自己挣来红包,要知道,家里长辈给的压岁红包,一般也就两块钱,要碰上那“财大气粗“的亲戚,才会给五块十块的包。但我更羡慕她们的落落大方,敢在这么多的乡亲面前表现自己。我紧紧拽着妹妹的手,从东家跟到西家,只为盯着那个脸蛋圆圆、眉眼弯弯、笑容甜甜,舞动起来如风吹柳枝般的小姐姐。小姐姐的节目里,有一个是要不停地转圈的,每转动一次,她大大的裙摆就旋成一朵绚丽的花朵,好像春天长在了她的身上。我喜欢她,更艳羡她,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么舞动,这么转圈,该多好啊! 我憧憬着、期盼着。终于有一年,才刚刚进冬月,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就凑在一块儿商量,说明年正月,也要去唱花篮灯。为首的是隔壁邻居家的哥哥,他拟定的名单里,居然有我!从此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他们家去排演。 一开始,大家都准时到,卖力练。可随着哥哥要求的日益严格,大家突然发现,困难其实不仅仅来自节目质量,它还有很多:谁来拉奏乐器?上哪儿去弄彩纸装饰花篮?谁的毛笔字漂亮到可以写拜帖,写拜帖的红纸哪来的钱去买……最最关键的是,我们能不跟着父母一家家去拜年吗,他们又会允许我们抛头露面去唱灯戏吗? 一个退出也就有第二个了,大家借口不一,但总归都不再回头。隔壁哥哥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我也想退出,因为我害怕,我怎么敢在乡亲们面前张嘴啊,到时候唱不出来,岂不是要“闻名”乡里,岂不是要丢尽脸面?于是,我也在隔壁哥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点点,红着眼睛跑回了家。 若干年后,当我读到白居易的《霓裳羽衣舞歌》《胡旋女》,岑参的《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时,我知道,所谓“千姿万状”“回雪飘飖”,所谓“美人舞如莲花旋”,说的都是小姐姐纯然的舞姿、弯弯的眉眼,更是那个一家家追着灯戏的小姑娘眼里的星星点点。 稚子齐歌乐岁诗 过年对我们这个家族来说,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吃饭。从大年二十七八一直到正月十五,我们要轮着上各家吃饭去。 曾祖在的那些年,我们这一大家子,除开远在外地的,同在一乡的还有大概四桌人,大人们三桌,小孩子一桌。同在一乡的,也不在一个村。所以,每年的那些日子,我们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去某家吃饭的路上。 父母亲往往出发得晚一些,因为要迎财神、接花灯,还要招待来拜年的其他亲戚朋友。况且,一辆“永久”自行车也坐不下一家四口人。所以,一般都是我带着妹妹,再一路约上堂姐、表姐们,大家一起朝某个亲人家行进。 散居在各处的亲人们,离得近的,有三四里路,隔得远的,十里都不止了。能诱惑我们早早起床,冒着寒风出门的,除了各家主妇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美味佳肴,更有一路上兄弟姐妹们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可是事还没完。开饭之后,大家看到最盼望的菜上来,都摩拳擦掌举筷欲战时,三爷爷突然出现在我们孩子的桌上,把那盘菜举过头顶,说:不给三爷爷读首诗,这菜就是三爷爷的了。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幸亏大堂姐机灵,领头读出了王安石的《元日》,我们马上接着读“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三爷爷哈哈大笑,“稚子齐歌乐岁诗,好!春来更有好花枝!这盘菜,赏你们了。” 这些恍若昨日的场景,就是浓郁的年味道,而年的味道,则由美食、玩乐、憧憬、希冀、团聚、亲情……交汇而成。 谁又能说,如今的年味,真的淡了呢? |
原标题: 多姿多彩“年”味道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