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裕堂里的小学堂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09月04日 08:49:25 |
离开家乡转眼四十多年了,虽然时间久了,但脑海里时常浮现出的是光裕堂小学堂的画面,记忆深处沉淀的是童年时代发生在小学堂里的人和事。 从小生活的小山村,藏在路的尽头、山的深处,流水潺潺,一条小溪是系在村庄胸前的绸带,更是大地的命脉,出村过溪、离乡翻山。家乡松山村虽藏在深山不露头,交通不便,但却是一个千年古村落,民风淳朴、尊师重教,在周边几个山区乡、村中还是稍有名气的“文化村”。 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山里的村民们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后来的几年村里一下子增添了许多小孩,村里就办起了小学堂。 村民称学校为学堂,学堂就设在村中央的光裕堂里。全村从上半村到下半村按宗族关系,数十户人家为一个台门,每个台门设一个堂,共设6个堂,平日里村民们遇到婚丧红白喜事都在祠堂里操办。光裕堂是一座两层建筑,坐北朝南,背靠后山,面朝松山溪。祠堂屋两边各住着一户人家,堂前是青石板铺就的长方形天井,起到采光和排水的功能。天井前面是大厅,合抱大的柱子、数十公分宽的楼板,整体框架纯木机构,黑瓦房顶青砖墙,显得宏伟气派,房屋建筑呈“回”字型布局。光裕堂南面是一个空旷的操场,平时村民们当作晒谷场,也是村民们集中聚会的地方。光裕堂也算村里最豪华的建筑了,加上它居中的地理位置,也许是当时办学堂最好的选择了。 偏僻的小山村,山多地少,每年粮食青黄不接,但淳朴的村民,哪怕自己吃不饱饭,也要把孩子送到小学堂读书。学堂开始办在光裕堂前的大厅楼上,我家的祖屋连着大厅,父母就让我们兄弟俩早早地上学,比一般村民家的孩子要提前一年。那时候村里上学的孩子不多,办的是复式班,两个年级同一个班。 那时教我们班的是一位姓黄的女老师。黄老师虽然身体有点残疾,背有点驼,但眉清目秀,慈祥而又威严,对学生管理严格,白天教学,夜晚家访。她的大女儿在我们同一个班,对她还特别严厉。在同学们眼中,她似乎样样拿得起,既教语文、算术,又教文艺唱歌。不过,那时候唱的都是一些革命歌曲,演的是一些革命样板戏,我还参加过公社组织的文艺汇演,演的曲目是《智取威虎山》片段。后来,我考上学校到省城读书,黄老师退休在杭州,我还专程去看望过她一次,在不经意的交谈中还念念不忘在小学堂的岁月。 山村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天蒙蒙亮,我从睡梦中醒来,抖抖嗦嗦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就起来晨跑。当时,还提倡群众性的体育运动,我们沿着村里用鹅卵石和青石板铺就的巷道绕一圈,一边跑着一边口中喊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口号,响彻山村的黎明。 吃罢玉米糊做的早餐,就到学堂上课。课堂里最头痛的是那语文课,每次语文课写作文,每篇文章开头和结尾写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八股文”,以至于后来我工作多年了,写起文章来还是枯涩无味、干瘪无趣,在文章中充满着浓浓的“八股文”味道。 学堂接受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小学堂里的孩子玩的多,一天加起来也不过三、四节课,除一、二节主课外,大多是体育课、劳动课和文艺活动课。体育课,课间休息或午休时间,大多在操场上度过,只要轮值老师一敲铃,“当、当、当……”响起这远山村的历史古韵,孩子们就争先恐后从楼上教室涌出来,有的男孩还不走楼梯,直接从两边的楼梯架上滑下来,急匆匆地往操场上跑。 操场四周种满了紫薇,春天来了,万物葳蕤,围墙边的紫薇,也从光秃秃的树干中冒出嫩芽。到了初夏,紫薇就羞羞答答地开出紫红色的花朵。盛夏来临,紫薇突然间豪情怒放,开的浓浓烈烈、姹紫嫣红。 那时候,也没什么体育器材,只能就地取材,土法上马。在操场上我们玩起了“跳飞机”、“推弧拉圈”、“跳绳”、“旋陀螺”、“走高跷”等游戏,在这里,我们度过了孩童时代最惬意的时光。 后来,光裕堂大厅楼上村里办公要用,小学堂就从大厅搬到了光裕堂祠堂屋楼上。孩子们最怕的是晚自习,因为祠堂屋里平时出丧殡殓停放灵柩,孩子们一见就怕。有个晚上,一个调皮的小孩用石头丢到窗户和屋顶,并模仿“鬼”叫声,吓得孩子们哇哇直叫。 光裕堂的背后就是村的后山,山脚下已被村民们开垦为自留地,山腰以上都是成抱大的杉树,村民们说,这是风水树,不能砍的。其实,长大后我们才知道,这是为了防止水土流失、山体滑坡,因为山脚下不仅有光裕堂,还住着几十户人家。古杉树历经岁月的年轮已显的苍老,很多树中间已掏空,课余时间,孩子们跑到后山,有些调皮的小孩躲进杉树洞中,有的同学还爬到树上掏鸟蛋,弄的小鸟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有时候,同学们在山上做“传情报”的游戏,一个人先把“情报”纸放到山上某处石头底下,其他同学就去找,谁先找到谁就胜利了。 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是课外活动,隔一段时光就搞一次“野行军”。家长为孩子们做好一把木棍红缨枪,孩子们背上红缨枪外出活动。那一年开通了临县浦江至新合乡政府的公路,黄老师带领同学们“行军”到公社所在地祠堂乘坐客车去浦江。山里的孩子第一次坐汽车,在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个兴奋劲啊!可是汽车过寺前,穿越三十六岗,还没到中余,好多同学肚子翻江倒海,吐了个精光,第一次尝到了坐汽车的滋味。 在班上与我最要好的两位同学,一个勤奋刻苦、手脚灵活,学习运动样样领先;一个善于思考、天资聪慧,爱提问题钻牛角尖。虽然年纪他们都比我长一岁,但大家志趣相同,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每次考试成绩总在前几名,颇得老师喜欢。课余时间,我们经常玩的是“躲梦”和“抲特务”的游戏,你看,连做游戏都充满着时代的烙印。 小学堂不远处,就是村里的牛栏屋,上下二层,上层堆放稻草,下层圈养水牛。我们几个人,经常爬到牛栏屋上,其他几个人蒙上眼睛,一个人一边喊着:不能偷看!一边躲进稻草堆,待躲好后,其他人就开始寻找,若找到了对方就输了,就换另外一个人去“躲”。还有一种玩法,就是“抲特务”,一个人去稻草堆之间逃,在没有楼板的隔栅上快速奔跑,另外几个人去“抲人”,抲到了对方就输了,又换另一个人去当“特务”。有时一不小心,就掉到了牛栏里,搞的浑身脏兮兮。前不久,有一位同学从温州打来电话说,他已提前退岗,回杭州定居,我们还聊起当年在小学堂玩游戏的事。有时候,我们在想,现在的应试教育难道不值得反思吗?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童趣和快乐。 我们这一届小学,本来规定是五年制的,但教育部门一会儿改春季招生,一会儿改秋季开学,结果我们连读了两个“过渡班”,也成为全省唯一的一届小学生,在小学堂里我们度过了六年小学时光。后来,我们一起上了社办中学,高中毕业时迎来了全国恢复高考,我们又先后考上学校,走出大山。我们那届社办高中有两个班,一百十几号同学,历经多年“高复”考上学校的,也就6个人,而其中3个就是我们从光裕堂小学堂走出来的“三顽童”。 最穷也不能穷教育。山里的村民就是这样淳朴,山村虽穷,但把多年的集体经济收入投资教育,随着条件的改善,小学堂也几经变迁。村里先在村口松山坑边建造了一个混砖结构的新校舍,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小学堂就搬到了村口,我们也从光裕堂转到村口学堂读书。但后来学校边建造了“大礼堂”,这里也成了村里办公和村民活动中心,村干部怕影响孩子读书,又到村后山建造了四开间倒“凹”字型的村小校舍,小学堂又从村口搬到了后山。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我们一直在村口小学堂读完小学,就到祠堂社办中学上学去了。 如今,由于学校撤并,村办小学已不复存在。原来的校舍也已改变了用途,村口小学成了老年活动中心,后山校舍门口已种满了玉米,光裕堂也恢复了原来的功能,显的宁静和安详,虽然感到有点凄婉和苍凉,但欣慰的是,这三处校舍都还在,尊师重教的村风还在延续。每次回家乡都要去看看伴随我成长的光裕堂小学堂,那是我接受启蒙教育的地方。 |
原标题: 光裕堂里的小学堂 |
作者:钟一平 网络编辑:俞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