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红霞

　　1976年夏天的一个傍晚，突然接到消息说，一向身体健朗的外公过世了，父母连夜赶了过去，我和妹妹则于第二天一早出发，从家里赶往莪山塘联外婆家。就是抄近路从旧县翻越母岭和落山岭，也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

　　那年我14岁，拉着8岁的妹妹，头顶烈日，急匆匆地往外婆家走，快到母岭脚下时，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雨声由“哒哒哒”变成了“哗哗哗”，都说“夏日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真是一点都不假。由于事情急，没带伞，姐妹俩只得冒雨继续前行，紧赶慢赶到了母岭上的亭子里，虽说可以躲避风雨，但衣服都淋湿了，何况到外婆家还有一半的路程呢。就在我急得直跺脚时，只见一个40岁左右的大伯，肩扛锄头从落山岭方向走到亭子里躲雨。他一看到我和妹妹，就关切地问:“以前从未见过你们，这么大的雨，要去哪里？”于是我就将实情相告，顺口说了父亲曾在旧县母岭小学教过书。大伯说他家就在附近，非常巧的是他家也有两个女儿，和我们差不多大小，可以把他们女儿的衣服借给我们穿。听到这里，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看慈眉善目的大伯不像个坏人，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别无他选，就这样等雨稍微小了一些，我和妹妹就跟着大伯去他家。

　　大伯的家就在母岭的半山腰，坐落在一片绿色的竹海中，大伯把来龙去脉和大妈说了，大妈赶紧找了一块干毛巾，先让我和妹妹把头发擦干，接着把我们领到一个房间，忙着找衣服给我们穿。当大妈拿着衣服向我们走来时，我不禁惊喜得睁大了眼睛：那曾经让我梦寐以求的白衬衫和黑裙子，此时此刻就真真切切地摆放在我的面前。少年时代，每当夏天来临时，家境好的女同学们常常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来学校，那是由一种叫“的确凉”的布料做的，那雪白的衬衫灿烂夺目，干干净净，挺括不皱，黑色的百褶裙呈喇叭型，裙身由许多细密、垂直的皱褶制成，褶皱都是很规律地向一个方向打褶，制作起来比较复杂。有风吹来，裙角飞扬，真可谓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这样漂亮的服装。那时我就觉得白衬衫黑裙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衣服。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粒粒白色的纽扣，唯恐弄脏那光滑鲜亮的衬衫，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裙子、有一种特别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感慨万千：我朝思暮想的白衬衫黑裙子，竟然在奔丧途中、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美梦成真，刹那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妹妹穿的是一条绿色的绸缎连衣裙。那条漂亮的裙子也是妹妹从未穿过的。大妈还借给我们一把黑色的长柄钩头雨伞，伞很大，足以在路上为我们挡风遮雨。

　　这件事情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那对与人为善的大伯大妈是否一切安好？多年后我再去找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后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找到了恩人的家，可已经时隔44年了！原来大伯大妈一家很多年前就搬离了母岭的半山腰，新房子造在马路边，父慈子孝，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当我说明来意后，大妈笑着说：“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不记得这事了。”

　　两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说：“仁者寿。”这话一点不假。这位善良的大伯名叫金樟生，今年89岁，现在一天到晚仍在菜地里忙碌，年轻时曾在铁路上工作，休假时就回家干农活。大妈名叫陈玉仙，今年也80岁了，真是一对心地善良的耄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