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印渚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08月14日 09:08:04 |
■王天忠 我唯一的一次印渚之旅有幸赶在了分水江水利枢纽完工不久。甫一听到电站蓄水的消息,心一下子被震了。再次感叹,有些事,不能等,一等就是沧海桑田,仿若嵇康的广陵绝响。 最早知道印渚,是上小学,在《语文》课本上读到过一篇《泰山压顶不弯腰》,文章记叙了当时南堡大队洪水恣肆,村庄被夷为平地,村头仅剩一棵苦楝树的抗洪事迹。我对洪水中顽强挺立的苦楝刻骨铭心,尽管山洪揪断了它的根,却拔不尽它的须;撕裂了它的生命,却没有撕碎它活下去的勇气与信心,这棵苦楝的经历与南堡精神是何其相似。我想,南北朝庾信作《枯树赋》时,一定没有见过这棵苦楝涅槃的姿势。 后来知道印渚,与一位被父辈寄寓“弘祖”的读书人有关。这位布衣素履的中年书生叫徐霞客,他在文中写道:“水由应(印)渚埠出分水县。下马岭,南二里为内楮村坞,又一里为外楮村坞,从此而南,家家以楮为业……南抵应渚埠十八里。兑口之水北自于潜,马岭之水东来,合而南去,路亦随之。八里,过板桥。桥下水自西坞来,与前水合,溯水西走,路可达于潜及昌化。又南五里为保安坪。又一里为玉涧桥,桥甚新整,居市亦盛,又名排石。山始大开。”这段话被录在他旅行的游记里。原以为印渚他会一笔带过,不曾想竟是印象至深,文字描述篇幅超过分水和桐庐两县总和。中国旅游节就以他命名,足见这篇游记在中国文学山水中的地位。 再者知道印渚,是因为那里石破天惊地发现了浙江“周口店”。本世纪之初,印渚村民在一洞穴内发现了一块嵌着人类头盖骨化石的钟乳石,后经发掘出土了8片。“印渚人”的发现填补了从五万年前的建德人到七千年前河姆渡人进化中间“古人”的缺环。 印渚就这样在村民不经意的一瞥中,被世界目光瞩目。 我一直觉得,印渚有着特别中国式的美感。翻开《寰宇记》卷93“地舆”篇“印渚山”条目对印渚的描述只有短短的12个字:“传云渚次石文似印,因以为名”,简明扼要,一目了然。 印渚多埠头。笔再秀,词再多,无非一句“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独独徐霞客来了这一句:“居市亦盛”,即刻将印渚说得让人心驰神往。也是因为分水故交有约,自有打马而来的喜悦,朋友老吴是土生土长的印渚人,后移民分水,常跟我聒噪,说鱼鲜如何美味,新八景天溪湖如何怡情。印渚人骨子里都轴,轴到彪悍。这也难怪,印渚人迁到了外地,吃哪里的鱼都觉得不香,都没有印渚的鱼好吃。这些勾起我对印渚的遐想,借用桐庐一位美女作家的一句话来讲,印渚就像是我一个失散多年的亲戚。印渚作为桐庐的建制镇,16年前,它和怡合乡暨南堡、西华、贺州、法道等村庄一起,化作一朵朵浪花,没入天溪湖水底……印渚在丹霞披纷中长大,也在夕阳如血里老去,犹如李商隐的一首无题诗。 对我来说,印渚还沉浸在明朝中叶的一场雨中,当时於潜一顾姓家族冒雨迁徙此地。据传,当初顾氏家道不幸,男丁大多早夭,竟至满门四代二十多位寡妇。于是她们委托一和尚四处募捐,加上积蓄建造了一座双孔石砌拱桥,去灾祈福,顾氏后来成为了当地有名的世家,延续数百年。上世纪八十年代,印渚丰收村一农户在砌屋时挖出一块石碑,碑文记载了顾氏一门孀寡造桥的史绩。据於潜县志记载,明成化丙申年间,天下大荒。朝廷命各级官府发动捐粮。顾氏当家顾廷璧慨然捐粟三百石,以济灾民。在后来出土的《於潜县顾廷璧尚义碑记》中,也清楚地记载了这件史实。 另一个把印渚和顾氏家族联系在一起的人物,还是徐霞客。明崇祯九年十月初五,在印渚官道上来一位挟伞戴笠,似常年风餐露宿的清癯老者,穿过保安坪,来到一座桥边,坐下打尖歇息。看那水墨点缀的石拱桥,真是一个风水绝佳的去处。那老者似乎产生了兴趣,一边歇息,一边向路人问讯,外地口音及一身异乡人打扮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他又开始动身,在印渚埠乘舟而去。这些来去匆匆的异乡人就如同溪流上的浮萍,飘然而过。直到五年之后,这个场景才又重新被人们忆起。明崇祯十四年老者病逝,后人把他的行走笔记编成了一部奇书“又一里为玉涧桥,桥甚新整。”当年的印渚人并不知那老者就是徐霞客,这位中国有史以来“最牛的驴友”为玉涧桥在史书上留下了最初记录。2003年该桥按原貌迁移保护至杭州西湖杨公堤景区仍沿用了“玉涧桥”这一古老名字,也算是对印渚的一种纪念吧。 印渚不仅可以观沧海,还可知江山兴废,印渚被淹没时,搬迁移民透出了博大胸襟,没有捶胸顿足之举,没有背井离乡之感,如同他们的先祖施肩吾当年迁移台湾一样坦然。 |
原标题: 远逝的印渚 |
作者: 网络编辑:吴晓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