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妍

　　在黑暗中，卧室的门被悄悄打开，美佳隐约辨识出滑进门内的一席银色睡袍。美佳来不及出声，雪穗就钻上了床。美佳想躲，却被用力压住了，别开的脸颊也被用力扳回来，被迫看着雪穗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记住我现在的面孔，快想起伤害你的人时，就想起我，想起我曾经也这样对你。还是你宁愿想起伤害你的人，也不愿想起我？”雪穗终于开口。美佳摇了摇头。看到她的反应，雪穗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东野圭吾小说《白夜行》收尾时的情节。西本雪穗是筱冢美佳的继母。

　　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一向以丰富情节和深刻内涵并存而吸引读者，其下笔简单而质朴，却能以如此简练的语言描绘出人性的隐恶与自赎。有人说，东野圭吾的作品有偏冷与偏暖，悲观与乐观，或者说揭示恶与张扬善这样两路，总的来说，他更善于描写恶，尤其是那种超越常人的恶。然而，以我看来，东野圭吾小说的绝佳之处，在于他擅长体现极善与极恶在同一人物身上的并存。

　　小说《白夜行》的女主角雪穗一直有着聪慧优雅的形象。即使幼时家中贫苦，她也拥有着异于同龄人的高贵气质。母亲去世后她被富有的单身姑妈领养，愈加精致。在小说的主线情节中，雪穗一直散发着她清冷优雅的气质，即使是偶尔的心机，也显示出她的心思缜密与机敏。然而，背后的故事，却是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再地利用他人，指使他人强暴自己的朋友、继女。甚至，真相大白之后，人们才得知，一手造成了雪穗母亲西本文代死亡的凶手，正是年幼的雪穗本人。美丽的雪穗身上，汇集了许多常人无法接受的恶，单是其中任意一项，都足够她坠入无穷的深渊和无尽的黑夜。

　　故事的最后，当她指使别人玷污了自己的继女美佳之后，却又走近她身边，用别样的方式帮助她摆脱噩梦。这是恶的衍生品吗？可又像是经历过肮脏悲剧后幸存的良知：“好孩子，不要怕，你很快就会重新站起来，我会保护你的。我也有跟你同样的经历，不，我更凄惨。”雪穗的声音出现在黑夜里，在将无辜少女拉入暗流后，又试图将她带出来。在故事里，雪穗暗中指使别人玷污了美佳后又帮助她，完全出于她的设计，目的在于获得美佳绝对的信任。但是当雪穗第一次开口说出自己幼年的经历时，我想，这时的雪穗，心中是有善意的。她用世界对待她的方式对待别人，却也不希望他人陷入和自己一样的黑暗旋涡。

　　世界上不光有黑和白，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灰。东野圭吾将自己书中的人物放在这样的灰色地带里，加一笔减一笔，都还是灰。善行与恶性易于鉴定，但是当它们出现在同一个体上时，人物是好还是坏就难以说清了。将角色设置成深深浅浅的灰色，东野圭吾笔下的，不再是人物，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