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诗 |
http://www.tlnews.com.cn/2019年03月19日 08:21:25 |
陆春祥,笔名陆布衣等,一级作家,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已出散文随笔集《字字锦》《笔记的笔记》《连山》《而已》等二十种。作品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上海市优秀文学作品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等。 编者按:桐庐籍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陆春祥,近日在香港《大公报》文学副刊(3月3日、10日)和《人民日报海外版》旅游天地(3月18日),连续向海内外推荐家乡,诗一样的桐庐。现全文转发,以飨读者。 不知从纪元的那一年开始,一位老人来到了富春江和分水江两江交汇处的一座小山上,植树栽花,采药炼丹,结庐桐树,并留下了一本《桐君采药录》,后人称之桐君老人。东汉的严光,不事王权,慕桐君名而来,归隐富春山。三国黄武二年(公元225),桐庐以此为名建县。 严光后的两千年时光里,各路文人、隐士,纷纷追着他的脚步,或游或隐,将桐庐水和富春山一一织入到他们两千多首诗文中。 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潇洒桐庐郡。这不是乱码和重叠,这是范仲淹面对桐庐清丽山水的反复吟咏,一咏再咏,咏了还咏,咏了又咏,“潇洒桐庐郡十咏”,一个大文豪,对他治下的山水如此钟情,真有点空前绝后。 现在,随着范仲淹的脚步,我们去桐庐。 春水慢行舟 新安江,自安徽休宁的六股尖山峰汩汩而出,到了严州梅城三江口以下,就称富春江了,自桐庐到富阳,一百许里,也因了安吉人吴均的那一封著名的信(《与朱元思书》)而知名度越来越高,到了萧山闻堰,富春江最后变成钱塘江。其实,三个名字,都是一条江,但任何一个名字,都不是简单的称呼,而都有着它深深的历史和地理含义。 富春江因严光的隐逸而著名,严光是富春江的核心灵魂。 1931年至1934年,富阳人郁达夫两次到桐庐,他去了钓台,两上桐君山,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两个散文名篇。 他在《钓台的春昼》中如此向往:尚使我若能在这样的地方结屋读书,颐养天年,那还要什么的高官厚禄,还要什么的浮名虚誉哩? 他两上桐君山后,在《桐君山的再到》中竟然痴想:想几时去弄一笔整款来,把我的全家,我的破书和酒壶等都搬上这桐庐县的东西乡,或是桐君山,或是钓台山的附近去。 还要怎样去形容富春江的美和好呢?郁达夫八十多年前就替她做了极好的广告。 同样是八十几年前,两个桐庐人,报人周天放和著名画家叶浅予,他们文图合作,出版了一本《富春江游览志》,四十八天深度游和五天短期游两种游览富春江的方案,让人不禁心痒痒,恨不得立刻出发去桐庐。叶浅予拍摄的老翁垂钓图,被选作书的封面,这应该是叶老比较得意的一张了。戴笠,穿蓑,长须,钓翁稳坐船头,远山绽放着深蓝的青色,阳光晴好,半避着光的脸,虽然沧桑,却仍然显出一脸的满足。身边还有一双布鞋,显然,他是赤脚盘腿而踞。老翁举着渔竿,目视前方,静心等候鱼的到来。这不就是严光吗?我欣赏过不少严子陵披裘垂钓图,心目中的严光,就是这个模样,心无旁骛,世事俗事,要远离就索性彻底,眼前富春江,背后富春山,天上人间,唯我独处。 己亥春节,我回老家,住富春江边的励骏酒店18楼。 俯瞰富春江,江的蔚蓝和安静让人惊叹,坐在窗前看书,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书,远眺凝神。清江静流,远山有雾,浓淡相间,山的连绵层次至少有五重可以清晰分辨。年初一下午,往下游桐君山方向江边行走,江边的景色,寒风里依然鲜亮,三五孩子在打水漂,有浣衣妇在捶打衣被,几只白鹭在翻飞,一会儿往上奋翅,一会儿贴近水面,仔细看,是在江中捉鱼,江边不时有树树红梅绽放。 富春江能一直美颜长驻,自然离不开众人的呵护,我和桐庐县委书记方毅聊天中得知的一些保护细节,更让人感觉江之绿来自不易。 我们富春江(桐庐段)的水质,自2011年开始,一直保持在二类以上,治理原则就一句话,小河清清大河净。为了让大河清净,一百多条河溪,都必须是清水,2058个微小水体都在监测范围内,生活污水全部有效处理,无直排区,重要的是产业的准入,一些乡镇的矿山企业、小铸造、小冶炼、小化工,全面治理整顿。 见我沉浸在幸福里,方毅也接着我的话题:江边行走确实是一种惬意的人生,您还能欣赏到两千多年来富春江的诗词文化呢。富春江水质好,桐庐空气质量好,我们春节期间的PM都在30以内,我们有75%的森林覆盖率,去年开始,富春江全面禁渔。 嗯,我在江边和谢灵运、王维、杜牧、李白、孟浩然、贯休、韦庄、罗隐、范仲淹、苏东坡、王安石、司马光、黄庭坚、王十朋、李清照、杨万里、刘基、唐寅、纪昀都一一愉快交流过,那里有他们的脚印,他们都来过桐庐,有一千多位著名诗人来过。我知道,方毅说的简单数据后面,是桐庐人的各种极大付出,没有高阔的远见和强有力的措施,习以为常的空气和清水,都会变得极为奢侈。 伫立窗边,江雾并不大,但依然有些朦胧,一艘小型仿古画舫,轻声突突,往富春山严子陵钓台方向缓缓而去。 春山半是茶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德清人孟郊到不远处的桐庐,拜访了朋友——桐庐县长李明府,这次桐庐之行,让诗人灵感大发。我们欣赏一下他《桐庐山中赠李明府》诗的前四句:静境无浊氛,清雨零碧云。千山不隐响,一叶动亦闻。 孟诗人笔下的桐庐山中,富春江两岸,竟然这般美丽:天地澄澈,草木清新,没有一粒尘埃;清雨滴答而下,雨后的天空也没有一片云彩。山与山都静静地待着,互不作声,极为默切;哎呀,一片叶子从树林间缓缓跳跃着地,“啪”,似乎落地的响声都能够听到呢。 好山水,自然有好茶。 如前述,桐庐的山水,让范仲淹特别倾倒,他的“潇洒桐庐郡十咏”第六就是茶:“潇洒桐庐郡,春山半是茶。轻雷何好事,惊起雨前芽。”在北宋,桐庐茶已经很有名了,“宋时以充贡”,宋朝皇帝也喝桐庐茶呢。可以肯定的是,桐庐茶当时已经有相当的交易规模了,否则不会“春山半是茶”。就茶的品质来说,人们都比较偏爱明前茶雨前茶,这同样也说明,饮茶之风已盛,大家喝茶都比较讲究品质了。 据《桐庐县志》记载,桐庐歌舞的直坞山天尊岩,海拔六百米,长年云雾缭绕,那里产一种“天尊贡芽”茶,宋高宗喝了,神清气爽,下旨将产茶的山名改为“宋家山”。宋家山离杭州不过百里地,有这样的贡茶基地,和都城近在咫尺,赵构自然喜欢。 己亥正月十一傍晚,我和茶人沈黎华、钟明辉聊茶。 小个子沈,原是县农业局干部,专业学茶,精明语快,听说我要来,刚从宋家山的基地赶回:今天茶山就算正式开工,宋家山基地,以我们的325亩茶园为中心,再加上村里四百多农户的数千亩散茶,散户的茶,他们出劳力,我们出技术,统一收购,我们有一个茶厂,还有一个研究中心,我们的主要品牌就是”天尊贡芽“,已经有绿茶、白茶、红茶多个系列。小钟的父亲,是桐庐有名的茶人,他们经营“雪水云绿”茶,全国都有名,我以前写过他们。现在他接班,这位安徽农大茶专业毕业的九零后,已经和茶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显然,年轻人更有想法,他笑着说:去年,他的朋友圈,就卖了一百多万茶。1600亩茶,还有新合村大量的青叶,他们也是一并收购,他并不愁销路,互联网和品牌,是他做茶的制胜法宝。 桐庐注定要出好茶和名茶的。我的判断源自简单的两个方面:一是丰厚的历史人文,二就是独特的地理山水了。 清明前后,云蓝树绿,经过一年的酝酿,茶树们纷纷吐出青蕊。半山上,云雾氤氲中,沾着露水的叶片嫩得都能掐得出水来。在白云缭绕的高山上,在清澈长流的山涧边,桐庐那6.39万亩自由生长的茶树,在我看来,它们近似于野茶,勃发生长,厚重味甘,粗犷而不失庄重,锋芒而又内敛。 桐庐茶和龙井茶一脉相承,她们都是大自然赐与我们的绝美礼物。 富春山居城 江天一色,云树相依,隐士,美文,诗文写不尽,悠悠富春江,黄子久日日徜徉其间,与天地相处,山水和他的内心,最终连结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当他不断过滤内心那些焦虑,山水的意像越来越明显时,《富春山居图》,也就喷薄而出了。 整个桐庐,就是一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 2014年11月27日下午,我去富春江芦茨慢生活区悠闲慢步。 初冬的暖阳,特别舒适,我们在芦茨新村的后街步行,点评着街道两旁有些年份的老屋,宽敞,整齐,不少住户的大门框,都是藏着年轮的青条石,门前还有两个精致的小青石门珰。有人在饮茶,有人在聊天,金黄的蕃薯干,白色的蕃薯粉,暗红色或粉白色的蕃薯丝,人和物,都在静静地享受着冬日的阳光。 走进芦茨旅游乡村俱乐部,它由人民公社时代的大礼堂改造而成。礼堂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幅以桐庐为背景的山水名画。伫立在李可染《家家都在画屏中》前,王樟松指点着大家:闹,这幅画,就是李可染的代表作了,他画的都是当年芦茨村的实景,这是富春江水电站大坝蓄水前的景色,为了建电站,整个村就移出来了,刚刚我们走的后街那些房子,就是当年迁移过来的。 有人玩笑接话茬问:那就是说,刚刚我们人人都在画屏中了? 是的,我们一直在画屏中徜徉。 《家家都在画屏中》,不看画,仅读题,就能让人无限想像。这是怎样一个地方啊,如画的风景,一定是有山,有水,山要险峻有层次,水要碧绿有深度,山要有父亲样的怀抱,水也要有母亲般的温婉。 我想像着。一滴滴重墨,在宽阔的宣纸上渐渐地延伸,墨色滋润,意像袭来,浓的成了富春山岭上的树,成了芦茨民居黛色的瓦片,成了渔民江上行走的小舟,成了农户院子里大丛的花朵;淡的化为富春山上险峻的岩石,化为澄碧静流的富春江水,化为民居灰白色的粉墙,化为富春江上的撑竿渔夫。 继续向画的深处走去。 己亥正月十一下午,董利荣陪我去莪山畲族乡访民宿,那里少数民族集聚,原来是桐庐经济最不发达的地方,近十年来,却冒出了一家又一家的高端民宿,秘境、云夕戴家山、戴家山8号、戴家山隐庐竹韵,一家家都隐藏在茂林修竹中,溪水潺潺,住客南来北往,为的是一份心灵的安放。咦,居然还有一家书店!这家南京先锋书店的分店,由一幢老屋装修而成,曲折别致,两万多册精选书,和总店同步更新。店长小董,来自南京,她说,书店2015年10月就开张了,店员半年一轮换,场地由乡里无偿提供,经营靠自己,能自负亏盈。楼下楼上一排排地看,最后买了一本王鼎钧的《讲理》,我特意在扉页写下一行字:购于戴家山先锋书店。 富春江边,有一座富春山健康城,众多的健康、养生机构落户在那里,桐庐县政府将划地建设桐庐文学院和陆春祥书院。我给这个小综合体取了个名字:富春庄。我还写了四句打油诗作为设计主旨:富春山下富春江,富春江对富春庄。高山流水择邻地,我在庄里写文章。 我狭隘地理解,这紧邻着严光富春山的“富春庄”,应该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实景地的某处立体呈现,精神复活。 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北宋·苏轼) 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南宋·陆游) 无声诗与有声画,须在桐庐江上寻。(清·刘嗣绾) 富春江水依然汩汩清流,时间和意念流动着的,是《富春山居图》的深厚人文和生命境界,永恒的卷轴。 潇洒桐庐郡,富春山居城。去年,全世界居然有1750万人去我家乡体验幸福。哈,不说了,欢迎您去桐庐感受噢。 |
原标题: 桐庐诗 |
作者:陆春祥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