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到分水句亦香 |
http://www.tlnews.com.cn/2018年12月07日 08:45:05 |
■ 王天忠 闲去分水访友,听说晚唐大诗人白居易曾经到此一游,我思忖,过去只知道这位诗魔去过苏州、杭州、洛阳一些地方,什么时候还来过这里? 古睦州一府六县,唯独分水以水命名。在这样的两个字组合成的地名里,文字的符号意义赋予我最大的想象。那是一种久违的旷远与寂寥,曾经在唐诗宋词里出没,曾经在古画古风中设墨,一旦于现实从唇齿之间迸出,又觉陌生、虚幻和恍惚。 凡有水处,俗世之人总要附会上龙的传说,分水也不例外。分水诗人徐凝老家柏山村口的豪渚埠,南面是分水江,对岸就是著名的龙潭。西面的洲岸上有数块很大的礁石,分水江流经这里,一个之字形大转弯,冲击成一个深潭,名曰望江潭。 从一个千年古县跌落成了一个偏僻小镇,分水人憋屈地自嘲是被连降二级,分水人听到别人议论周边城市设县立市,呈现出日新月异发展态势,而分水却风景依旧,失意与失落也会写在脸上。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现在分水只是桐庐西部的一座小城,却有着众多小城市所不具备的人文大格局,是一个在中国晚唐诗歌史上无法绕过的地名。唐睦州时期,这里曾经有一支名声大噪的“睦州诗派”。当时浙江在全国有影响的诗人方干、李频、喻凫、翁洮、施肩吾、章八元、徐凝、周朴、喻坦之、皇甫湜等,一多半为分水人,份量着实不轻。我甚至猜想桐庐籍方干,青溪籍皇甫湜一个能长期旅居分水,一个干脆做了分水人家的上门女婿,都和睦州诗派代表诗人徐凝有关,徐凝是个热心人,变着法激起俩位的文学热情。这不,方干和皇甫湜被他忽悠来了分水。 如果没有分水,晚唐“睦州诗派”的历史,将从何谈起?如果没有白居易《凭李睦州访徐凝山人》,分水人徐凝又怎会留在中国人的记忆中?地以人传,因为来了白居易,分水遂名闻天下;因为来了白居易,分水的历史文化更加厚重而精彩。可以想象,这个城的名字,或多或少地开始进入了帝王将相和圣贤才子的视线。因为被水浸润着,所以这座小城也就有了一种流动的气度,有了一种不凡的胸襟,它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雍容大度,有一种超拔于中国其他小城的性格或形象。 一个小地方能够托起一支诗派的半壁江山绝非偶然,一定跟历代官员对教育和文化建设极为重视有关。由于科举制度的影响,官学、书院的兴盛,分水民间读书求功名的风气甚浓,众多莘莘学子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施肩吾能在晚唐睦州六县第一个考取状元,分水独享此名,想想也醉了。 如果要用色彩来比喻诗歌,那么宋词一定是青色的,有着杏花烟雨的潮湿,里面有柔肠百结间的寸寸相思,而唐诗是耀眼的金黄,是长河上的落日,明晃晃的,照耀在诗歌的盛世,壮阔而沧桑。 唐诗从中唐读到晚唐,早晚会遇到分水人徐凝。牵挂徐凝的,不只是白乐天,还有睦州老知府李幼清,难怪当时曾在临安(今杭州)任过职的白居易要来分水拜访徐凝时,这个有意思的老头得讯后激动得要命,死活要求同行,由此可见白居易当年受欢迎的程度。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在社会上流传了几千年的诗句,被白居易以实际行动改写了。拜访徐凝时,白居易已赴洛阳听凭御封,做了太子宾客分司,这是个收入极高、品位极高的闲差。 从洛阳到杭州,到桐庐,再到分水,山高路远,舟船劳顿的艰难可想而知。一个六十多岁穿着宽袍大袖的老人,行程万里,专访诗友,且是一介布衣,难怪徐凝会在乡邻羡慕不已的目光中亲自烹鱼斟酒款待。据说时至今日,分水一带的乡民,还有学着徐凝的烹鱼方法烧制绝美的江鲜。 有趣的是,后来我读白乐天诗,觉得诗中“水”多,什么“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什么“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还有那首《琵琶行》,整首诗都泊在水里了。再看他的政绩,也是治水有方,在洛阳凿通伊河八节滩,在苏州疏河道,在杭州筑西湖堤坝,疏通六井,把西湖水引入运河,杭州今天一江一湖一河的城市格局就是他奠定的……我一直疑惑,这一切不知是否和这位大诗人来过分水有关? 分水之奇在于才子甚多。有一个施肩吾就够了,却还有个章八元。有一个徐凝就够了,却还有个章孝标。有一个王缙就够了,却还有个章碣。有一个俞鑑就够了,却还有个喻兰。有一个姚夔就够了,却还有个徐舫……才子们的管管如椽巨笔,写就雪碗冰瓯之章,才有了分水美誉。难怪当今分水不仅是中国制笔之乡,还是诗画之乡。 都说《忆扬州》是徐凝诗的压卷之作,我却觉得,《普照寺》这首水准更高。倒也用不着非得分出个一二,如果从五律和七律里各找出一首徐凝的代表作,就这两首了。 《普照寺》不仅能体现徐凝炼句的功力,还能体现他敏锐的洞察力。因为“更共尝新茗,闻钟笑语间”这一联,不仅贡献出了家喻户晓的千古名句,而且是我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描写分水(桐庐)产茶的诗。此外,这首诗前后承接、首尾呼应,一气贯穿,具备了成为佳作的各种条件。 在分水,朋友午餐安排是江鲜,只是不知道是否有白居易和李睦州当年饕餮的那种味道?想打个电话给苏东坡,问问他“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是哪乡何村,苏东坡电话未接,现在诗人也忙呀。于是我又加了孟浩然的微信和范仲淹的QQ,这一下不得了,很多熟悉的人都在里面,谢灵运、李白、王维、皎然、杜牧、李清照、刘长卿都在微信群里,QQ群里也不少,打开时,明代的汤显祖正在南宋陆游的《渔浦》里冒泡哩。 他们的感受竟和我如出一辙:吟到分水句亦香。 |
原标题: 吟到分水句亦香 |
作者: 网络编辑:吴晓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