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弦万古琴 |
http://www.tlnews.com.cn/2018年11月16日 08:42:49 |
■范敏 一折青山一扇屏,一湾碧水一条琴。 无声诗与有声画,须在桐庐江上寻。 在众多歌颂富春江的古诗词里,清代刘嗣绾这首《自钱塘至桐庐舟中杂诗》,每次读来,总令我思绪远飘,浮想联翩。 一折折蜿蜒起伏的青山,宛如一扇扇翠色回环的屏风,匍匐在富春江两岸;一湾长长的碧水又酷似一条无弦有声的古琴,低鸣于富春山之间。富春江在诗人的笔下,负着翠屏,夹着古琴,深情款款地向我们走来。她以翠屏为容颜,以古琴为声音,以诗词为灵魂,在桐庐这片古老而又神奇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新颖的诗花,让游人在《楚辞》里回眸,在《韶虞》中聆听。于是,旖旎的富春山在沉思中徐徐展开,凝聚成一首首无声诗,泠泠的富春江在遐想中缓缓流淌,晕染开一幅幅有声画。 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桐庐人,童年时代在去杭州的渡轮上就已经领略了诗中的景色。然而,那个连吃面包都属于奢侈的年代,谁又会有雅兴去欣赏她的柔婉呢?那些从眼前掠过的青山、田野、树木、炊烟……对当年的小旅客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而城市的高楼、汽车、服装、美食充满了诱惑。 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国人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富裕起来的民众,不再只为物质的丰富而感到满足,开始追求精神的富有。他们走进青山,走向绿水,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与田园亲密接触。他们翻开书本,读史诵诗,与哲人的思想和智慧碰撞,抒发胸中的情怀。 我当然也不例外,工作之余除了乐山乐水,阅史吟诗便成了一大乐趣。一次,翻阅南朝吴均《与宋元思书》,我看到了这样的句子:“风烟俱静,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一行行洋溢着清新淡雅的文字,踏着《诗经》的音节而来,和着《汉赋》的韵律而驻。 蓦然间,那个遥远的记忆回来了:连绵的山峰,苍翠的林木,清澈的江水,直视无碍的细石,在枝头鸣唱的小鸟,在水中游动的鱼儿……童年时代的富春江景色,跟着这些隽永的文字回来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富春江的身影虽说也有了一些变化,可她的容颜依然如故,改变的只是她的服饰。 为再次捕捉她的神韵,我开始等待去看她的机会,然而随着交通业的日益发达,昔日的水路已被陆路替代。想重温旧时的记忆,除去偶然,只能成为一种期待。于是,我便在吴均的文字中冥思,在韦庄、吴融、苏轼、刘嗣绾等诗人的诗句里寻觅,在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中遐想…… 自桐庐推出《富春山居图》实景游这条线路以来,游人想在富春江上欣赏桐庐至钱塘江一段的景色,便成了轻而易举的事。这条水上游览线,是刘嗣绾《自钱塘至桐庐舟中杂诗》中的线路,也囊括了吴均《与朱元思书》中“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的景色。 秋日的早晨,几缕烟岚刚刚从富春江上退去,我便和几位文友兴致勃勃地坐上了开往杭州的游轮。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中照射下来,洇润了游人的笑容。微风从平静的江面上吹来,拂过游人的脸颊。沐浴在秋光里的我们,心情跟着波浪一起前行。 当游轮驶离桐君山时,我忽然想起南宋姜夔《过桐庐》中的诗句:“横看山色仰看云,十幅风帆不藉人。记取合江江畔树,他年此处好垂纶。” 最初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只能欣赏诗句的意境,而没有感性的认识。今天坐在游轮上,心情和诗人一样怡然,横看富春江两岸的青山,仰看蓝天中的白云,在风和日丽的秋光中,我们的游轮仿佛也不需要凭借任何的外力,就能在富春江上潇洒缓行。 在靠近梅蓉的地方,江面顿时宽阔起来,江水青碧,水声淙淙。两岸的山峦已经退去天边,右岸一幢幢新建的高楼,时尚大气,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江边,左岸一片片整齐的田野,绿意盎然,云树点点。站在游轮二层,偶然还能看见白鸥从蓝天飞过,远处拖着白浪的行船,在碧波中渐行渐远,慢慢淡出视线。 望着眼前这片明朗的景色,耳边隐隐传来罗隐《秋日富春江行》中的诗句:“远岸平如剪,澄江静似铺。”转过身去,一文友正在自赏自吟。他见我看得认真,饶有兴趣地道:“这一带的景色最美莫过于春天,油菜花开时,左岸上一望无际的黄花,在富春江碧水的映衬下,黄绿相间,如果再来几点梨花的白,桃花的粉,那景色真可谓是金锡难裱,丹青难摹……” 听他说得那么有趣,我的思绪也追着去了春天,可眼前的景色很快又将它拉回了现实。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游轮已经来到了富春江最古老江渚之一的桐洲岛。 绿树成荫的桐洲岛,宛如一个踟蹰于清风碧水间的美人,端庄秀丽,妩媚动人。我又开始遐想了,心头还跳出《蒹葭》中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不就是诗中的伊人吗? 在众多的古诗词中,《蒹葭》可谓是我的宠妃,偏爱有加。然而每次读她,总想象不出伊人那似远还近,若即若离的清冷之美,今天来到桐洲岛,多年的困惑总算释然。 喜欢幻想的我,思绪的脚步一直追随游轮的节奏,不肯停下步来。就在游轮到达鹳山一带时,望着宽阔的水面,和岸上数点青螺,脑海中又飞出唐代诗人吴融《富春》中的诗句:“天下有水亦有山,富春山水非人寰。长川不是春来绿,千峰倒影落其间。” 天下山水盈千累万,不胜枚举,然而那不过是风景罢了,而富春江的山水不是人间风景,是蓬莱仙境。江水四季青碧不是春天来的缘故,而是千峰倒映其间形成的长绿。诗的语言,琴的声音,画的容颜,富春江的清丽挑动了多少游人的心。 游轮还在前行,我的思绪也依然跟着遐想。当吴越分界旧址——六和塔的倩影出现在眼前时,我又为吴越当年的冲突哀叹起来: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他们各自拥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吴山越水,为何还要勾心斗角,兵戈相对,苦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处生息。如果当年他们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那么,吴越的百姓或许也能像今天的我们一样生活富裕,乐山乐水了…… 半醉半梦之间,我们的游轮已经来到了终点,这时耳边仿佛又响起一个声音: 暮色来临 琴声悠扬 斯人已经远去 而你依然停留在这里…… |
原标题: 春江无弦万古琴 |
作者: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