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棵苦槠树 |
http://www.tlnews.com.cn/ 2017年11月03日 08:36:50 星期五 |
池塘边,梨树下,有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山林里,田埂上,留下儿时轻快的脚印。 我的家乡,是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山是黄泥山,不高。山上以松树为主,靠近村前村后地势平坦的山坡,种了成片的毛竹,还有一些杉树、樟树,一片郁郁葱葱。 在村庄的东边山坡下,祖辈们挖有很大很深的一口水井,石头井圈,井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 山中少平地,祖辈们用汗水开垦出一块块平地,种上茶树,成了一片片茶山。 田都在山坳里,田随山势,蜿蜒前伸,大小不一。 老祖宗勤俭节约,耕读传家,代代沿袭。这里地灵人杰,一个只有30来户的小村庄,在改革开放初期,整个乡镇都很少有人考上大中专院校的80年代,这个村里就出了6个大中专生,令邻村很是羡慕。这里民风淳朴,村前屋后,家家户户都种有果树。村民从人家门前屋后走过,果实累累垂挂下来,都能碰到大人的头了,可谁也不会去摘一个。 每当春暖花开之际,是村里最美的季节。房前屋后桃红李白。桃花刚谢,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紫云英,接着就是黄得耀眼的油菜花。那时候的小麦,那个绿啊,哪是草绿呀,整一片的宝绿——有那样的绿吗?就有那样的绿!那时山上常让映山红、松花和紫藤给弄乱了。都说“红间绿,丑得哭”,但在自然界,即使是强对比色,连青和紫那样的人类忌讳搭配,都特协调特漂亮。在这样如画的风景里,一帮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姑娘,挎个竹篮,在田埂上挖野菜挖猪草,不知道算不算锦上添花?初夏,香喷喷的栀子花开了,我们一朵一朵摘回家,养在家里。我们最喜欢摘含苞欲放的那种,这样就能多养几天了。盛夏,这里不是用来看的,而是要跳下去玩的,小伙伴们纷纷跳入池塘、溪水里,那个爽啊!田沟里还有许多泥鳅呢,要是你不怕热,还可以去抓知了、掏鸟蛋。夏夜,月明星稀,除了捉迷藏、抓萤火虫,就是躺在靠背椅或竹床上乘凉,听大人们天南地北地聊天或讲故事。秋天,水塘边的枫叶和田埂上的乌桕树叶由黄转为渐红,热闹并暖和了整个冬季。初冬,脱去乌壳的桕子是乳白色的,那就到了村民们集体出动打桕子的时节,我们小孩子美其名曰捡桕子,其实主要是为了在田野里撒欢跑。江南的冬天,除了欣赏雪景,还能在起冻的早上,跑到黄泥岗上去踩“狗牙子”,狗牙子就是黄泥土下面结的成片的冰凌,用脚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咯吱”冰凌碎掉的声音,那种感觉真的很有趣。 村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泡桐树,记忆中开花的时候,老是会下雨,应该是春雨绵绵的季节吧?开出来的花,大朵大朵的,一串一串的,淡淡的紫色,煞是好看。泡桐树很高,树杆很直,没人能爬,只可仰望。我们只有静等,风吹雨打催花落,掉到地上了,才能当宝贝一样地捡起来,把玩一番。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爷爷:“这么漂亮的花树,为什么不多种几棵?” “泡桐树是空心的,当柴烧都嫌差。” 有树枝掉下来,折断一看,果然是中空的。后来,这棵泡桐树被砍了。 直到最近,我才从书上看到,泡桐树其实是材质很好的良木。由于木质轻、易加工,不易翘裂变形、不易燃烧,绝缘导音性能好,还有隔潮、耐腐、易干燥等优点,被广泛应用于乐器、航空、医疗等领域。 秋天,村头的那棵老桂树开花了,银桂飘香,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每年的那段时光,我们几个顽童总是在树下转悠,希望能爬上树摘些桂花,由于人小,谁也爬不上去。一年年地过去了,终于长高了,有一次我也爬了上去,摘得一小枝桂花。以前是要向别人讨要的,现在我自己能上来摘了,那心情别提有多高兴!谁知桂树毕竟老了,好几个枝丫都死了,用脚踩上去马上就会断掉,还好人没有掉下来,我心惊胆战地下了树,从此再也不敢去爬了。但对桂花的喜爱之情丝毫没减,依然和小伙伴一起围着它转悠。 13岁我到桐庐中学读书后,忘了是哪年哪月我某次回家,走到村口,猛然发觉那棵桂花树已经不在了!回家迫不及待地问妈妈,得到的回答是“年纪大了,枯死了,就砍掉了——可惜了,格好的一棵树!” 可在我看来,这棵桂花树就是村里的一位长者,它从小就看着我们长大,虽不言不语,就算我们一些小孩做了错事也一直是笑咪咪的…… 后来因为杭千高速公路从村后的山岭和前山的茶山通过,村庄所在的位置又正好是桐庐收费站的出口和迎春南路的起点,村里的大部分田地、山林都贡献出来了。 2008年又响应政府决策,整个村子拆迁搬到了别处,从此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离开了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那片土地。从此村庄原来的模样也只能到旧照片里头寻些痕迹,偶尔也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如今每当上下高速公路时,车窗内我的目光总是会忍不住追随那片家园的旧址。有一次是休息天,我特意跑到那里去看,令我感到高兴的是,那里还有一棵唯一幸存的苦槠树,我便在树下静坐了片刻。这棵苦槠树还是我的太太手里种下的,就在我家原来的房子旁边,现在它可成了我们村唯一的标识。 苦槠树是常绿乔木,树冠呈圆球形,观赏价值高,能抗一氧化碳、二氧化硫,鲜叶可耐425℃的着火温度,是很好的防火树种。看它枝繁叶茂、树冠浓密,迎春南路绿化改造时,谁也不舍得砍,就这样侥幸留了下来。每年5月挂满细长的花穗,到了10月,果实成熟后会掉到地上。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一起,最喜欢围在苦槠树下一颗颗地捡,因为可以做豆腐。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在树下还捡了十几颗,回到家习惯性地献宝似地交给了妈妈。 这棵苦槠树现在已经100多岁了,我真怕哪一天,曾经见证我们四世同堂的这位“老者”也离我而去,那我又该到何处去寻找我的乡愁呢…… |
原标题: 最后的一棵苦槠树 |
作者:罗 萍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