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茨溪的蒹葭 |
http://www.tlnews.com.cn/2024年08月09日 09:00:55 |
1 站在茆坪村前的岔道口,一幅由深绿浅绿墨绿青绿勾勒而成的自然山水画扑面而来,将我的视线紧紧包裹:深绿是摇曳在芦茨溪对岸的翠竹林,浅绿是脚下流动着的一湾溪水,墨绿是水中沼泽上一层茵褥似的绊根草。然而,真正灌醉我眸子,让我沉醉其中的,却是那一片蜿蜒在小溪一侧,深绿中夹杂着浅绿,浅绿中又夹杂着青绿,与沼泽上的绊根草手牵着手、肩挨着肩的长叶植物,有人称它们芦荻,也有人称它们芦苇,但我却喜欢称它们为蒹葭。 最初知道蒹葭,是在儿子上小学那会,阅读课本中有一首小诗《秦风·蒹葭》,老师要求学生们背诵,作为儿子作业的监督者,自然也得跟着背诵。记得,当时还没有互联网,更别说是百度百科了,每次背诵《秦风·蒹葭》,总会被“蒹葭”二字所难,查了许多字典和书籍,依然是云里雾里,有的书本解释为芦苇一类的水草,有的书本解释是芦荻,还有的书本解释是芦竹,直到买来了古文工具书《尔雅》,才渐渐弄明白,原来“蒹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水生植物,蒹是未长穗的荻,葭是初生的芦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大概是《秦风·蒹葭》的画面和意境太过优美,还没有完全理解诗意,我便对诗中的主角“蒹葭”产生了一种倾慕之情,仿佛它们就是诗中那位无形无影、无迹无踪的“伊人”,让人追寻,让人迷恋。这以后,只要有人提起蒹葭,抑或在书中读到,都会让我感到温馨,神驰意往。 2 梅雨季节刚过,便有朋友告诉说,马岭古道茆坪段是夏日健身的好去处,那里空气清新,山水宜人,尤其是芦茨溪的芦苇,一簇簇,一丛丛,宛如夏日里一杯冰抹茶,青绿清凉,沁人心脾。 爱人知道我想去芦茨溪看蒹葭,当天晚上就打电话给身边几位朋友,邀请他们一起去茆坪走古道。周日上午,我们在蟹坑口下了汽车,这一带的芦茨溪,溪面宽阔,溪流平缓,尽管留有人工修整的痕迹,但两岸的松树,月桂,翠竹,香樟,演绎着绿色霸气,像蓄势待发,不管迎接它们的是高温还是炎热。 沿马岭古道茆坪段一直往前走,犹如进入一个大自然精心布置的清凉世界,远处山峰高峻,层峦叠嶂,近处绿树成荫,草木葱茏;脚下的芦茨溪宛如一条青绿色的绸带,静静绕过山脚,绕过岩石,穿梭在葱茏的草木之间。 因为心里藏着“伊人”,走起路来自然轻松,不一会,便来到道士坪下面的小道上——这是一条狭窄崎岖的山路,两旁林木森森,溪水潺潺。走着,看着,忽然,一片山崖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溪水从山崖上倾泻下来,在这里汇聚成一个玲珑精致的溪潭。湛蓝从天空中倒映下来,将原本清冷的潭水,映衬得更加冷气逼人,仿佛要将尘世所有的炎热,全部吸进自己的身体,还世界一个清凉。溪潭一侧,除了有松树、冷杉,还有被人们誉为“遮阳大王”的枫杨树,枝干粗壮,枝叶茂盛;野草在溪潭四周疯长,蓬蓬勃勃,葳蕤生香,但最让我青睐的,却是远处两三丛蒹葭,根茎挺拔,叶片修长,比室内的花草更有趣味。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慢向芦苇丛走了过去,然而,就在我将它们摄入镜头时,发现近旁一棵枫杨树,不知被哪位“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村民砍掉了一只手臂,树下的一丛芦苇,也被砍下来的树枝碾压得东倒西歪,不禁感叹了起来。朋友说,就是为了芦苇前面那几棵南瓜苗,枫杨成了断臂美人维纳斯,这话听得我唏嘘不已,倘若植物也能说话,真不知它们会说些什么。 3 穿过一片树林,再走过一条自然石铺就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芦茨溪在这里分出一条支流,主流与支流间是一块高出水面的沙石地,密密麻麻的水生植物,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有苘麻、石菖蒲、葛藤、酸模叶蓼,还有我心心念念的蒹葭,尽管都是绿色的野草,但不同的绿色交叠在一起,深深浅浅,别有一番风味。 眺望远处那片摇曳在溪水中的蒹葭,心旌顿时荡漾开来,还没有来得及喘气,便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眼前的蒹葭,面积不大,长势却十分茂盛,靠近深水一侧是枝叶修长的芦荻,沿溪岸的地方是簇簇丛丛的芦苇群,中间还隔着几株枝叶弯弯的水柳,阳光透过树梢散落到叶片上,熠熠生辉,像是在等待我的抵达。 我对爱人道,为了见一面,在这炎热的夏天,我们转山转水转村而来,闯进《诗经》的故事里,与“伊人”相依相拥。因此,我不能让这一刻倏忽而去,我要将眼前的蒹葭全都带回家去,让它们慢慢清洗我的眸子,净化我的心灵。说完,便从他的手中取过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石头上跨起了步。 清澈的溪水从脚下缓缓流过,宛如一个个优美而闪亮的音符,低吟浅唱,泠泠动听。爱人见状,赶紧举起手机,“咔嚓,咔嚓……”不停地拍摄起来。或蹲,或站,或依,或偎,每一个笑脸,每一个回眸,仿佛都带着蒹葭的气质,宁静,淡然,又随心所欲。 我想,这里的蒹葭是幸福的,因为它们生长在一个无人打扰、无人破坏的环境里,只有在寂静的小溪里,他们才能自由自在地向阳生长,才能演绎出如此纯粹的青绿,滋生出诗意。 伫立蒹葭丛中,我不禁想起冯骥才先生的一段话:它们虽然在风中不停地摇曳,但每一个姿态都自在,随意,绝不矫情,也不搔首弄姿……它们从不取悦于人,也从不凋谢摧折,直到河水封冻,依然挺立在荒郊野岭。 此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之所以这么喜欢蒹葭,不就是喜欢它们的宁静,它们的坚忍,它们的特立独行吗?无论行人记得还是忘记,欣赏还是嫌弃,它们从不抱怨,也不尤人,默默生长着,与溪水为伴,用自己的方式绽放美丽,丰满大地。 |
原标题: 芦茨溪的蒹葭 |
作者:范敏 网络编辑:郑建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