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江岂止八十里———探访仙居桐江书院 |
http://www.tlnews.com.cn/2023年06月21日 09:13:50 |
■ 王天忠 桐江书院正门 01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用这句诗来形容我和仙居桐江书院的相识是再贴切不过了。初次接触,那种亲切、自然,就像久别的乡党,丝毫没有拘束的感觉。 桐庐至仙居皤滩乡,346公里,“桐江”之名何来? 桐江书院周边无江,之所以以桐江为名,当然是缘于晚唐桐庐籍诗人方干。 源头一滴水,世界一条河。 钱塘江顺着新安峡谷奔流而下,不舍昼夜,当它走到大约水系的中游——桐庐这个地方时,似乎有了歇一口气的想法,于是,富春山在此处被自然深切一刀,江道变宽了,水势变缓了,切口这个地方,也不知哪年哪月,就生长出了鸬鹚湾白云源。 这条江让天下人熟知,要感谢来自盛唐唯一的布衣诗家孟浩然。最早记录“桐庐江”一名的正是孟浩然。他于唐玄宗开元十八年(730年)离乡赴洛阳,而后漫游吴越,在杭州经钱塘江逆流而上到桐庐,留下数篇诗作,其中以《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最为流传。 这首诗似乎是古人第一次直接称这段江面为“桐庐江”,按其本意,大概也是因为这段江面在当时的桐庐境内。三国时(225年),孙权析富春县部分置建德、新昌(后改寿昌)、桐庐三县。所以,从广义上讲,称桐庐江为富春江是可以的。富春江在秦汉时全长为110公里,桐庐单独设县后,自建德市梅城至桐庐县段称为桐庐江,长42公里,所以才会有桐江80里一说。因此,孟浩然以“桐庐江”称呼桐庐县境内的这段河流,是合乎情理的。以笔者所查,似乎孟浩然之称桐庐江为史籍中最早者。据此,孟或为“桐庐江”的命名者。 比孟浩然稍晚的陆龟蒙有诗:“洛客见诗如有问,辗烟衝雨过桐江。”唐懿宗咸通年间诗人汪遵有“严陵何事轻轩冕,独向桐江钓月明”诗句,但直到晚唐,一位名叫方干的诗人在鸬鹚白云村诞生,这条桐江,才在中国诗歌史上有了存在感。 方干,字雄飞,《唐诗选》中说他是个“一生声名颇盛而功名不就的诗人”。 元朝辛文房所撰《唐才子传》之“方干篇”开篇就说“干,字雄飞,桐庐人”。并这样描述他:“幼有清才,散拙无营务。大中中,举进士不第,隐居镜湖中……”意思是说,方干这个人蛮有才华,但一直散淡粗疏没做成什么事。唐宣宗大中年间,他参加进士科考没有考中,后来就去镜湖隐居了。这里说的镜湖,也称鉴湖,是由东汉水利专家马臻在会稽(今浙江绍兴)任太守时创建的蓄水灌溉工程。 “幼有清才”的方干,一直到去世也没能真正踏入仕途,终身布衣。究其原因,他的样貌大概要负很大责任,方干的颜值放在当今一定会被网友们调侃为长相“炸裂”。 方干有一个外号叫“缺唇先生”,《唐才子传》中说他“干貌陋兔缺,性喜凌侮”。之所以“兔缺”,有说是他小时候与大人对诗时偶得妙句,兴奋之余跌落台阶摔破的;也有说是他聚精会神推敲诗句时踩空摔倒咬破的。 唐文宗太和年间,方干当过“杭漂”,带着自己的得意诗作去拜会钱塘刺史、诗坛大佬姚合,姚合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搭理他了。在当时的诗坛,姚合的名气很大,与贾岛并称为“姚贾”。但读了方干的诗作后,姚合“骇目变容”,大为惊叹,不但对方干“厚礼以待”,还与他一起游山玩水。 方干一直心怀凌云之志。在《别从兄郜》中,他写道“展翅开帆只待风”“愿取文章达圣聪”。可即便有姚合这样的大佬赏识,方干想步入仕途,却总是不太顺利。唐文宗开成(836—840年)、唐武宗会昌(841—846年)、唐宣宗大中(847—860年)年间,他屡试不第。 直到唐懿宗咸通年间(860—874年),方干举进士第。这次考试,他的成绩很好,但有人向皇帝奏报:方干虽然有才华,但科举之名不能给相貌缺唇的人,不然周边各族会以为中原没有人才了。这是方干这辈子距离功名最近的一次。他愤懑无比,自知功名无望,索性归隐山林,后来还有了个“镜湖处士”的雅号。 不知道方干从前是怎样渡江的。那时的江岸,是否激浪排空或者水天寂寥?桐江鸬鹚古渡口,是一个让人暗生离情别绪的地方……尤其是在宽阔的江面,一船颠簸横渡,更有着一眼望千年的苍茫。方干离开时,还放大了这种离愁。留下了一首《怀桐江旧居》,其中有“乡音自是一方言,唯把归心付酒尊”,便是注脚。 方干有个忘年交叫孙郃,仙居板桥人,是唐乾宁四年(897年)的进士,也是皤滩历史上最早的进士。当年桐庐方干才华出众,蜚声大江南北。孙郃专程前往桐庐拜见方干,方干极为器重,将孙郃引入家中“烹鱼煮茶,品茗言欢”。孙郃拜师于方干。之后,孙郃盛情相邀,方干云游到了板桥,见这里云絮绕山,溪流如画,茂林修竹,芳草幽兰,美得如仙境一般,十分欢喜,就带上全家老少来寓居,“后世子孙遂家于此”。详情可见《仙居板桥方氏宗谱》,因此,方干也就成了仙居板桥方氏大宗的首祖,台州、温州的方氏均由此发脉。 唐光启四年(888年),方干在会稽逝世,被他的门生尊称为“玄英先生”,归葬于桐江。 孙郃还写了一首《哭玄英先生》,“官无一寸禄,名传千万里”,以缅怀方干。但讽刺的是,唐光化年间(898—900年),经左补阙韦庄奏请,方干被朝廷追赐进士出身,又经宰相张文蔚奏请,又被追封为左拾遗——这个官职的主要作用,是国家有遗事时(政策决策失误)拾而论之,是重要的谏官,白居易、杜甫都当过左拾遗。 方干也算是有了“官身”,但尚不足登志入传,清代文学家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评论方干“贫归故里生无计,卧病他乡死亦难。放眼古今多少恨,可怜身后识方干”,仍将他归入“布衣”一类。 方干去世后,他的学生整理了他的诗集,即以《桐江集》名之。 从桐庐到仙居,在今天看来,这段路不算太远,从高速路上自驾车,完全可以朝发夕至,但在一千二百多年前,方干可是走了一个多月。方干来仙居,“爱其山水佳秀,挈家寓焉”。他虽没有在仙居终老,但他的子孙却在仙居开枝散叶,开启仙居方氏一脉。后来仙居方氏建造书院,书院当时称鼎山堂,直至元皇庆年间(1312—1313年)才扩建成书院,易名为桐江。这在明谢铎的《赤城新志》及光绪《仙居县志》里都有比较明晰的记述。 家山毕竟富春山,桐江书院滥觞于桐江方氏,桐江文韵的延伸岂止八十里。 02 到桐江书院的时候,下起了雨。讲解员风趣地说:“桐江书院有个神奇的现象,只要是文史界的朋友来,这里常常会有一次喜雨欢迎大家!” 天色灰蒙,雨点“啪、啪、啪”地落在树上,敲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敲在雨伞上“嘣嘣”直响,落到泮池里开出朵朵白色的花,瓦檐织起了一道密集的水帘。眼前是庄严肃穆的书院楼阁深院,耳畔是风声、雨声、水声,迷雾苍茫中,这声音穿越千年幻化成书院士子吟诵论辩之声。 如果历史是一块雨幕,那么在演绎桐江书院故事的舞台上,徐徐降下来的幕布是这样的: 960年,北宋在开封建都。 北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福建人陈襄来到仙居任县令。 陈襄(1017—1080年),字述古,侯官县(今闽侯)古灵乡人,宋庆历二年(1042年)进士,终身在外地为官,历经三朝,北宋名臣。陈襄擅于识人,《宋史》卷321《陈襄传》记载:“在经筵时,神宗顾之甚厚,尝访人材之可用者,襄以司马光、韩维、吕公著、苏颂、范纯仁、苏轼至于郑侠三十三人对。谓光、维、公著皆股肱心膂之臣,不当久外;谓侠愚直敢言,发于忠义,投窜瘴疠,朝不谋夕,愿使得生还。帝不能尽用。”经筵者,御前讲经也。在陈襄给神宗的推荐名单中,还有孙觉、李常、曾巩、苏辙、程颢、刘载、王安国、张载等。陈襄与苏东坡交谊甚厚,陈襄比苏东坡年长,苏东坡任杭州通判的时,陈襄正担任杭州知州(太守),两人曾留下数十首唱和诗,当然这是后话。 陈襄在面对这片当时“民风朴野,罕知读书,民穷多变,监狱患满”的“朴陋之区”时,意识到了做出改变的必要。 北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年),陈襄在当地始创学宫,扩建文庙,张贴文书要求乡民遣子弟入学,并礼聘学者讲授经史辞章,还亲自写下《劝学文》。“夫人之为善,莫善于读书为学,然后而知礼义孝悌之教……”全文数百字,通俗易懂,很快在民间流传开来。仙居百姓纷纷把孩子送来上学,县学,就这样办了起来。 那以后,仙居办学之风日盛,陈襄也被当地人尊为“仙居文教之祖”,可见陈襄在九百多年前的声名。 1127年,北宋灭亡,南宋建立。距离仙居两百多公里的杭州被升为临安府,成为南宋政权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南宋乾道年间,仙居皤滩,一位叫方斫的当地名士有了办学的念头。 前有鼎山叠翠,后有溪水萦回,东有鉴湖烟柳,西可登临道渊山——这处位于今皤滩乡山下村与板桥村的交界之地,钟灵毓秀,十分契合书院的清幽气质。方斫在这里建起的鼎山堂,便是赫赫有名的桐江书院的前身。 八百多年的风霜岁月,让这个蕞尔之地,成为仙居重要的文化根脉之一。 偏安的南宋政权无心北伐,大兴文治。书院这种办学方式分担了朝廷培养科举人才的责任,以其学术独立性,使新兴的理学得到广泛传播,也使这些知识界的领袖们在朝野上下获得尊重。 南宋乾道年间(1165—1173年),方斫建起了讲学之所。 方斫,字宗璞,号子木,是方干的第八代孙,亦有作九世孙。我对讲解员此说一直存疑,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范仲淹访方干故里,正巧方干八世孙方楷考中进士(为宋天圣八年进士)荣归乡里,应方楷之请,范仲淹写了两首诗,一首为《留题方干处士旧居》,另一首即《赠方秀才》。如果宋景祐元年(1034年)方楷为方干八世孙,那南宋乾道年间(1165年)的方斫,无论如何不会是方干八世孙或九世孙,二者相差整整一百二十多年,我未考证,暂且存疑。 方斫生平事迹旧志记述甚少,仅民国《台州府志》有百余字的传文,大略称其“以经学名,在绍兴间(1131—1162年)为诸儒领袖,学者尊之曰韦溪先生”。他死之后,方氏家族为其建了祠堂,还请时人郑公鲤专门写了一篇《韦溪先生祠堂记》。记中誉其“潜心六经,卓然屹立于众醉独醒之中,遂为东南学者表正之师”“心传道统,学为儒宗,群弟子接迹咸盛”。 方斫是宋乾道八年(1172年)特科进士,后来做了嘉州(今四川乐山)文学。后来方斫放弃追求功名仕途,继承先祖旳遗愿,在仙居皤滩,开坛讲学、收徒授业,终老一生。 方斫颇有远见,一直致力于开拓科场宦业、培养学者儒士。他创立的书院,进一步推动了儒家思想在仙居的传播,并对浙东南一带学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桐江书院以民间学术机构的形式出现,促进了当地科举的成就,培养了众多的文人儒士,在方斫诸多学子中,学有成就的有陈庸、张布、黄宜等。 陈庸,字时中,仙居人,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中进士,比恩师早了21年。历御史台主簿、常州知州、太府少卿、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抚州知州、提点江西刑狱等,为官以廉洁著称,卒后朱熹特著挽诗以吊。 张布,字伯敷,临海人,乾道八年(1172年)与恩师中同科进士,历任太学博士、枢密院编修、宗正丞、工部侍右郎官、秘书丞,终朝散大夫,著有《六经讲解》行世。 最出色的为天台黄宜。宜字达之,生有远器,笃学不倦,对于“典礼、名物、度数,掇取经传同异,不贯通不已”,深受方斫倚重,登淳熙二年(1175年)进士,历官定海主簿、和州教授、长州知县、庆元通判、大理寺丞、处州知州、大理寺少卿、秘书少监兼国子司业、中书舍人、太子侍读、工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等职。为人简重端默,学务实践,立朝多有建白,不畏权势,刚正不阿,卒赠金紫光禄大夫,累赠少傅。撰著有诗集二十卷,《掖垣制草》二卷,《读书手抄》二卷,药书十卷。 同时,以桐江书院为载体,方斫以其人格魅力和学术修养,吸引了南宋当时一流的学者,如朱熹、王十朋等名士。 03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其实,一个书院亦是如此。 南宋乾道九年(1173年),朱熹43岁时任台州祠禄官。到了南宋淳熙九年(1182年),朱熹任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同时兼主管台州崇道观,也就是现在的天台桐柏宫。几年中,与其诗酒唱和的诗人甚多。 浙东任职期间,桐江书院必然要留下朱熹的踪迹。 朱熹与桐江颇有渊源。乾道五年(1169年),东南三贤吕祖谦、张栻、朱熹曾会聚严州书院,讲学辩论,天下名士和他们的门客也汇聚严州,共同推进宋代理学走向巅峰, 朱熹仰慕桐庐前代隐逸高士,严子陵钓台、桐君祠和方干故里均留下了他的足迹,绍兴八年(1138年)三月,绍兴十八年(1148年)六月,乾道五年(1169年),绍熙五年(1194年)十一月十一日,朱熹四次踏足桐庐,留下了《水调歌头·不见严夫子》《七律·桐庐舟中见山寺》等诗。对范公创办龙山书院尤为激赏,一直为其心念所系,他在一首五言绝句中写道:“严之水沦漪,其山复苍苍。子陵钓游地,草木有余光。”并留下对范公“天地间气,第一流人物”的赞词。 置身于书院的清幽之境,看见道渊山、眠山、赤山三座小山鼎足而立时,朱熹挥笔写下了“鼎山堂”三个行书大字,几个字书写在一块长210厘米、宽84厘米的匾额上,据说,在右下方的落款处原本有“朱熹”二字和书写的年月,后被毁。这块“鼎山堂”匾额几经辗转,现挂在重建的桐江书院的前殿檐下。 朱熹甚至把儿子送到这里来读书。清光绪年间的《板桥方氏宗谱》收录了一首据传为朱熹所作的送子入板桥桐江书院勉学诗:“当年韩愈送阿符,城南灯火秋凉初。我今送郎桐江上,柳条拂水春生鱼。汝若问儒风,云窗雪案深功夫。汝若问农事,晓烟春雨劳耕锄。阿爹望汝耀门闾,勉旃勉旃勤读书。” 桐江书院还承袭了朱熹为湖南岳麓书院制定的《朱子书院教条》为书院学规,具体内容有5个方面:一是像尧舜时代那样实行“五教”,即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为教学目标(教之目);二是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五要”为教学的基本方法(学之序);三是向学子们提出了日常修身治学和为人处世的三方面要求,即以“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为“修身之要”;以“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为“处事之要”;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为“接物之要”。这对后世学子影响很大。 在《板桥方氏宗谱》的记载中,南宋诗人王十朋也与桐江书院颇有渊源。 南宋绍兴二十七年(1157年),王十朋以宋高宗赵构御笔亲批“经学淹通,议论醇正,可作第一人”,登榜状元。 王十朋与桐江极有缘分。绍兴三十一年辛巳(1161年)王十朋五十岁时乞祠返乡,路过桐江,王十朋自然听过范公夜宿隐茅,与方楷夙夜交谈的故事。他来到桐庐,又怎能会错过拜谒方干故居的机会?他在《在严谿钓台之宋东前对方湾,有岩花颇幽奇》一诗中表达内心的感受:钓濑云山外,岩花瀑布边。却疑方处士,诗思涌成泉。 王十朋与方斫谋面时,一定聊得不亦乐乎,从桐江方氏祖居,到“睦州诗派”,从“清芬阁”到《桐江集》等等,王十朋在此讲学。王、方二人相知相惜,感情渐厚,在得知方斫建成鼎山堂后,王十朋便亲笔写下“东南道学世家”“理学名宗”两块匾额,送至书院。 在这些大儒名士的参与下,书院声名鹊起,闻名遐迩,“四方之学士文人,负笈从游者尝踵相接”。为了解决远道而来求学者的生活费用,方斫在书院“旁置义田数十亩,以备四方来学膏火之费……”桐江书院不仅分担了朝廷培养科举人才的责任,促进当地科举取得突出的成就;另一方面,书院以其学术的独立性,使新兴的理学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单就众多的门徒来看,桐江书院的确培养了相当多的人才,如淳熙二年(1175年)进士黄宜、特科进士方刚,端平二年(1235年)特科进士方一新,景定三年(1262年)武科进士方初,咸淳元年(1265年)武科进士方裕等。 虽然朱熹、王十朋早已人去影没,但他们在桐江书院的传说却被不断地演绎传播。人们对他们始终不渝的崇敬,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04 时光翩跹,岁月倥偬。自宋朝至清朝,政权更迭,兵燹毁坏,桐江书院几次被毁又几度重建。 元代皇庆年间(1312—1313年),桐江书院由方志道重建。 方志道,字成之,号兰亭,方斫为其先祖。这个人的生平事迹没有太多文字可以考证。可知的是,方志道也是一位儒士,重建桐江书院后,他便与先祖方干一样,纵情山水去了。 明代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桐江书院毁于倭患。到了清代乾隆辛亥年(1791年),桐江书院原址上仍旧是一片废墟,当地一个农民在锄田时挖到过一片嘉靖年间的书院遗瓦。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叫张龙圻的诗人,留下了一首描写自己寻访桐江书院遗址的诗,名曰《鉴湖映月》:“满目玻璃夜静时,天心水面两相宜。菱花看向波中落,桂影才从镜里移。鹊结柳梢惊寒蝉,鱼潜萍毯畏垂丝。当年奇迹任人在,景仰先生百世师。” 清代同治九年(1870年),在方干三十二世孙方作梅等后人的牵头下,桐江书院于原址上重建,历经三年而成,“为四合院式结构,主体建筑为前后两座讲堂,雕梁画栋,石柱圆形,粗壮雄伟,其上镌刻有歌颂先贤及书院的对联多副”。至此,倭患300多年后,桐江书院重新建起,绵延至今。 民国期间,书院曾被改为祠堂;1949年后,书院里办过山下小学。 “文化大革命”中,书院遭到破坏。朱熹手书的“鼎山堂”匾额被藏至湫山乡方宅村,王十朋手书的“东南道学世家”“理学名宗”两块匾额被毁,“柱上的对联或被凿空,或涂上了石灰才得以保存”。 近年来,为开发旅游,仙居县政府组织重修桐江书院,并于2022年9月30日开始试运营。 重建后的桐江书院景区占地150多亩,书院主体由正门、鼎山堂、大成殿及东西厢房构成,灰墙黑瓦,周边点缀着牌坊、状元桥、长廊、古戏台等景点。 走进景区,便看见一座石牌楼,为三间六柱石坊,高7.24米,牌楼横梁上写着“东南道学世家”,正是当年王十朋赠予方斫的字。而后踏上状元桥,桥也是为了纪念状元王十朋与桐江书院的渊源而建。 桐江书院前,两棵高大挺拔的苦槠树引人驻足,树冠如伞,蓊蓊郁郁,散发着呼之欲出的蓬勃朝气,据说为朱熹亲手所植。 书院大门,两侧的砖墙上分别刻着“文公访道地 殿元受业家”两联。这里的“文公”指的是朱熹,“殿元”则借指王十朋。 桐江书院内,一前一后分别是鼎山堂和大成殿。前殿檐下挂着朱熹亲笔的“鼎山堂”匾额,古旧斑驳;后殿塑着孔子像,一派儒学气象。廊宇内,课堂的墙上,挂着《书院学规》《书院课程》《桐江书院讲授规程暨自修学程》《书院编制》之类当时书院的规章制度。静待半晌,只觉得这满院的屋宇都浸润着清雅的书卷之气。 书院后方,汇聚来的永安溪水自成一潭,清湛如翠,名曰“鉴湖”,鉴湖水环绕书院,名曰“桐江”。 从桐江书院出来,雨渐渐住了,在与桐江书院依依作别时突然想起北宋名臣陈襄的朋友程师孟写的《越山亭》诗:“江山千古仙人地,城郭三春刺史天。文士莫如今日盛,方袍更比别州偏。” 其中“文士莫如今日盛”一句,不正是当年仙居桐江书院昌明和兴盛的写照吗? 抚今追昔桐江书院已然八百年,作为方干故里来访之人,告别之际,我弯下腰来用手触摸脚下的这片土地,眼角不禁微微润湿了。 桐江书院内院一角 |
原标题: 桐江岂止八十里———探访仙居桐江书院 |
作者:王天忠 网络编辑:叶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