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彩英阿姨知道儿子一达报名参加了J市招收公务员的考试时，她就想着找哪位领导“开个后门，帮个忙”。可笔试是在省城举行的，所有监考、阅卷、公布成绩、排名次等程序，J市的领导们丝毫也不能参与，所以彩英阿姨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一位能“帮上忙”的人。

J市是Z省最早撤县设市的一个以化工工业立市的县级市。市里办了不少为农业服务的化工类公司。一达考大学时，上了某大学化工学院的精细化工专业学“精细化工与分析化学”。他处事循规蹈距，在师生中有“老实人”的名声。因此在大三时就由生物化学系专攻动物药物的大四同乡学姐介绍入了党。他俩毕业后，都回到家乡工作。学姐进了畜牧局。一达进了一家化工厂当了化学分析师，而后成了工程师。他俩忙于上班下班，很少见面。

光阴荏苒，七年后，比一达大一岁的学姐已过了而立之年，一直没有结婚。同事们说她好像恋爱也没有谈过。

J市妇联发现市内大龄未婚青年越来越多，于是找了一座大厅，略加装璜，挂起了“青年俱乐部”的牌子，在节假日举行舞会，卡拉OK、咖啡座谈会。一达和他学姐就常常在这里见面。一次，一达问学姐：“你谈过恋爱吗？”“没有。”“为什么不谈？”“想等一个人。”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他俩好上了。信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学姐父母那儿，又很快遭到了她父母一致的坚决反对。理由是一个公务员怎么能嫁给一个企业的技术人员呢！学姐说：“没关系，我们大家都再等等吧。”

事情拖着又过了一年，学姐发现网上载着市环保局要招一名化学分析本科毕业且有两年以上基层工作经验的公务员。她兴奋地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一达。一达想了想说，J市由于化工企业多，像他这样的人才应该有几百，自己并不是最出色的，要考上恐怕很难。何况他并不讨厌现在的工作。但学姐说：“为了我们，你应该参加。你能行的。我帮你准备《申论》。”果真，两个月后的笔试，一达在近两百名考生中，得分第一。接下来是要参加“面试”了。

参加面试的是笔试成绩的前三名。彩英阿姨打听到，笔试的第二名竟是J市环保局一位副局长的外甥，而且笔试成绩与第一名的一达只有七分之差。她觉得这下可“悬”了。经过了几夜失眠的煎熬，彩英阿姨觉得自己必须有所“作为”了。她找到了丈夫当年所在车间的已退休的车间主任。这位年过七旬的主任，至今还很乐意大家喊他“董主任”，而且他更乐意用他的社会关系资源帮助向他求助的人。董主任听明白了彩英阿姨的来意后，就爽快地答应一定帮忙。但又说，这样的事必须“活动活动”，彩英阿姨也懂得这“活动活动”的含义，于是爽快地拿出了八千元人民币递给了董主任。

可没几天，董主任在电话里告诉彩英阿姨说：领导们都没时间来。他们说只要一达自己好好考，面试就没问题。那八千块钱也送了回来。彩英阿姨见如此光景，感觉被掏空了五脏六腑那么难受，只觉得一达这次面试一定让那位市环保局副局长的外甥占了头筹，录取公务员将毫无希望，从而儿媳也很难娶回家了。可事已至此，只得任其自然了。

很快，面试的通知来了，地点，通知上只说到城东广场等着上车，不准自行驾车或乘车赴试场。一达感到有点神秘兮兮的。当天一大早，一达按时来到指定的地点。这时，广场一角已聚集了一小群在市各单位招工中笔试合格、等待今天参加面试的年轻人。一辆很漂亮的大巴准时在这群人面前停下。一位中年人下车礼貌地请大家上车。大客车启动后十来分钟停下，上来了五位中年人，看模样有点像老师或者机关的领导。大巴接着快速地一路向东开，开了近一个多小时，到了邻县县城，让车上的五位中年人下了车后，换上了另外五位同样类型的人。大巴接着往前开，到了邻县一座学校校舍前停下，让参加面试的青年全部下车走进校舍的一个会议室。那位一直在管事的中年人要大家（包括在邻县上车的那几位中年人）拿出手机，告诉家里，在面试这大半天里，考生和面试官都不允许和外界通电话。然后让大家都交出了手机。接着是逐个点名，核对准考证。进场面试。面试完的退至另一间教室，不准与待试的人交流。中午，有人给面试官和考生送来了盒饭。饭后略事休息接着面试。下午两点多，面试结束。考生们以为可以回家了。但场内依旧静悄悄的没动静。约半小时后，会议室前方的电视荧屏上突然出现了考生们的、从高分到低分的成绩。在报考环保局的三名考生中，一达是第二名，比第一名只差了三分。

大家乘原车一路回家。一达一直忐忑不安地犯愁。他想，到底按什么录取呢？如果按笔、面试两分相加，他是第一名。但会不会有诸如“政审、身体健康”等因素夹进去，让自己落选呢！还有，在面试时，考试官问到：“如果这次你不被录用，你会怎么想？”自己因没有思想准备，回答说：“我现在从事的化学分析工作是我喜欢的。”这话不是为淘汰自己增添了理由吗？回答得真有点蠢——不当公务员，回企业上班，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对不起学姐的满腔期待啊。又怎么能让学姐父母同意两人的终身大事呢？

三天后，录取进环保局任公务员的通知发到了一达手里。学姐故作无所谓地把这事告诉了父母，她父母可觉得女儿确实给他们带来一个大惊喜。半年后，双方家长喜滋滋地坐在一起商量决定在美味楼举办婚宴。一达与学姐终于喜结连理。他俩的恋爱过程学姐是从在大学读书时算起的。那时间可真够长的！婚礼上，那位热心帮忙的董主任也备了一份厚礼来贺喜。以往，董主任最爱在高朋满座的场合慢慢地边喝酒边说往年如何“吃得开”的故事。可这一回，他借着三分酒意对彩英阿姨说：“真不好意思，没帮上你的忙。”彩英阿姨连连摆手自嘲地说：“那完全不是您的事。是我自己自找麻烦呢！”而董主任说：“社会在与时俱进，我当年“吃得开”那一套，是应该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