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天忠

说起来，租房应考指的是改革开放大潮兴起后，一部分条件较为富裕的家庭，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考试环境，家长会在考场附近给孩子订酒店，即使是房价不菲也在所不惜。而其实，“租房应考”古已有之，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晚唐时期，每到科考季，全国各地赶考举子同样也要在长安租房应考，当时人们称之为“赶考举子”。

大唐京城远在长安，每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就在这里举行。当时全国有多少举子来到京城赶考呢？据《通典·选举》载：“开元以后，四海晏清，士无贤不肖，耻不以文章达。其应诏而举者，多则两千人，少犹不减千人。”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在贞元十九年（803年）《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中载：“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分之一。”

按照唐朝当时的规定，举子必须在当年十月二十五日到京，办理一系列考试手续，考试后放榜一般在来年二月左右。举子们参加一次科考，就得在长安停留约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外地举子前往京城参加科考，就需要赁房而居。

德清诗人孟郊的好友贾岛，早年家境贫寒，出家为僧，19岁时云游京城。在京城因推敲之事偶遇韩愈，受其鼓励决定还俗参加科考。贾岛多次赴考，都名落孙山，在京城赶考的日子里，困难重重的贾岛，不得不租住偏僻荒废的房舍。更使他悲伤的是，好友孟郊于元和九年（814年）突发急病而死。至长庆四年（824年），韩愈又病逝，而此时贾岛却依然是一介白衣，直到垂老之年，贾岛才出任长江县主簿。贾岛是否中进士？哪一年中进士？也不可考，他曾写下了《延寿里精舍寓居》一诗：“旅托避华馆，荒楼遂愚慵。短庭无繁植，珍果春亦浓。”贾岛寓居的是荒楼废馆，房舍十分狭小。对此，他还写过《荒斋》一诗，径直称其寓所为荒斋。

相比之下，孟郊也好不到哪里去，两试进士不第，46岁时才中进士，孟郊清寒终身，为人耿介倔强，死后曾由郑余庆买棺殓葬。故诗也多写世态炎凉，民间苦难。韩愈《答孟郊》描述了好友孟郊应举时的饥馑生活：“人皆余酒肉，子独不得饱。才春思已乱，始秋悲又搅。朝餐动及午，夜讽恒至卯。名声暂膻腥，肠肚镇煎煼。”好在第三次参加考科时，孟郊终于得偿所愿，于是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不少举子为了省钱则合租房舍。困于科场30年的顾非熊就非常典型，浙江海盐人顾非熊，乃中唐诗人顾况之子。他写过《落第后赠同居友人》一诗：“愁为终日客，闲过少年身。寂寞正相对，笙歌满四邻。”此诗表明，顾非熊在京城应考期间，不得不与友人合租房舍。还有，韩愈在科举及第后，也曾以前进士的身份困守京城，准备参加吏部试，“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

还有一些应考举子租住在长安的寺院和道观。牛僧孺在参加应举时，以诗文干谒韩愈和桐庐人皇甫湜，“二公相顾大喜，曰：斯高文必矣。公因谋所居，二公良久曰：可于客户坊税一庙院。”另外，晚唐诗人李洞写过《废寺闲居寄怀一二罢举知己》一诗，其中提到“税房兼得调猿石，租地仍分浴鹤泉。”显然，李洞租住的是破旧寺庙的房舍。举子租赁寺庙的房舍居住，一是幽静的环境利于学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房租便宜。

长途跋涉入长安赶考的大多如贾岛、孟郊，是普通家庭甚至贫困人家出身。晚唐桐庐举子如方干、章八元、章孝标、施肩吾，徐凝等家境不尽相同。人称“章才子”的章八元大历六年（771年）第一次科考就进士及第，列辛亥科王溆榜进士第三人，儿子章孝标就没那么幸运了，前后竟考了十年，才在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举进士及第，章孝标当年由长安南归，先寄友人一书，其中有:“马头渐入扬州郭，为报时人洗眼看。”踌躇满志之状跃然纸上，适为扬州太守李绅所见，作诗批评：“十载长安方一第，何须空腹用高心。”章孝标在长安租房应考比他老子花钱多了去了。史料记载，方干分别于唐文宗开成（836—840年）、唐武宗会昌（841—846年）、唐宣宗大中（847—860年）年间，三试不第，直到唐懿宗咸通年间（860—874年）才举进士第，方肃如不是家底殷实，方干是不可能得偿所愿的。

当然也有条件不错的举子，为了安心学习，租赁一套独立的小院居住。如出身名门望族的崔慎思，“唐贞元中应进士举，京中无第宅，常赁人隙院居止。”不过，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举子在京城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应考，他们租房除了考虑价格，还希望居住处清净、无干扰。“张庾举进士，元和十三年，居长安升道里南街……此坊南街，尽是墟墓，绝无人往。”与墓地相邻，这得多清静啊！杭州太守姚合曾有《题李频新居》诗：“赁居求贱处，深僻任人嫌。盖地花如绣，当门竹胜帘。”是说睦州寿昌诗人，姚合女婿李频在长安赶考时，专门选择僻静、房价低的房子租住；在《李娃传》中，郑公子来长安赶考，投奔李娃，李娃就在安邑坊“北隅四五家，税一隙院”，让其安心学习应举。安邑坊是当时长安连接乐游原高台的一个僻静住宅街，自然适合静心读书。

古人租房应考与今天高考订酒店或许有着许多不同之处，但其为了美好的前程而努力的底色是永恒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