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炳英

二哥现在已经年过七旬，个子不高，长年累月的农活压弯了他的腰，满头的白发已所剩无几。他年岁已高，可还是一天到晚地忙碌着。在旁人看来他很普通，可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位大能人。

二哥擅长讲故事。小时候，我很喜欢听他讲故事，不仅是我，全村的人都喜欢。老家在桐庐、淳安、临安三县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在那个物质与精神都十分匮乏的年代里，一到晚上，全村男女老少都喜欢聚在我家门口的晒谷场上，围在二哥身旁，静静地听他讲故事。

二哥喜欢看书，只有高小毕业的他，《红楼梦》《水浒传》《隋唐英雄传》《西游记》《福尔摩斯侦探集》《孔雀东南飞》《英雄儿女传》等小说他都烂熟于心，有人说，他看过的书可以用箩筐来挑。那时家里穷，没有钱买书，他就向别人借，为了借书，他跑遍方圆数十里。他也把自家的书借给别人看，称“书源共享”。二哥记性好，凡看过的书，人物、地点、故事情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讲起故事来总是有声有色。

我上小学时，二哥走出了封闭落后的小山村，进了当时让人羡慕的公社小木厂。二哥天赋不错，再加勤学苦练，木头经过二哥的手，就变成一个个水果盆、汽车座垫上的小木珠、农村做米馃用的“馃印”……再经过油漆，就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让人啧啧称奇。

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深夜加工木头时，由于太劳累，二哥一不小心右手食指被机器切断了，鲜血直流。二哥疼得在地上打滚，他咬着牙站了起来，只到当地卫生院作了简单的包扎，又继续干活了，从此落下了残疾。祸不单行，没过多久又一个噩运降临，在一个炎热的夜晚，我们的母亲因患肺结核去世了。得悉噩耗的二哥，连夜翻山越岭往家赶，次日凌晨才赶到家，一进门便跪倒在母亲的棺材前大哭。

母亲走时，大哥已成家另立门户，我与弟弟年幼无知，20岁的二哥与父亲一起撑起了我们这个家。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差，肺结核是治不好的传染病，二哥担心我与弟弟会被感染，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带上我们姐弟俩，翻过十多公里的麻岭，再到公社所在地乘车赴分水人民医院，那次是我与弟弟第一次走出小山村，第一次坐上大巴车，看到一切很是新奇。在分水医院，我们拍了片，医生说我们没问题，二哥才松了口气。

我小学毕业后升初中，需住校，二哥早早地用他微薄的收入帮我买来被子、脸盆、毛巾、香皂等生活用品，还把他那只漂亮的油漆木箱子给了我。新生报到那天，二哥挑着铺盖行李，翻过几十里山路来到公社所在地，来到了我读书的中学。临别时又嘱咐我要好好读书，我眼里满含泪水不停地点头。

1985年，厄运再次降临在二哥身上，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他的爱妻，留下了一双年幼的女儿，大的8岁，小的7岁。二哥觉得天塌下来了，他闷在家里3个来月，夜以继日写文章，篇篇都是悼念亡妻的祭文……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得继续，面对一双年幼的女儿，二哥终于走了出来，擦干眼泪，担负起“既是爸爸又是妈妈”的双重责任。此时，他工作的公社小水电站，实行了私人承包制，二哥只得另谋生路。二哥在家养过蜗牛，在县城干过仓库保管员，干过装卸工，经营过小本生意，每日辛劳也只能养家糊口。尽管如此，他每天总是乐呵呵的，从不怨天尤人。

父亲90岁那年，为照顾老父亲，二哥又回到了小山村。

二哥是个乐于助人的人。老家所在的小山村，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来的大多是老年人，二哥成了村里的“香悖悖”。“炳根，我家要建新房，你帮我写个申请吧。”“老何，你帮我看下家里的电视机，怎么只有声音没有图像啊？”“何哥，我家电灯不亮了，你帮我看看吧”……二哥总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后来，深受村里人喜爱的二哥，又被乡“综治办”相中，要他任村里的“网格员”，发挥余热。从此他更忙了，每天早上，他带上充满电的智能手机，骑上电瓶车，在各个生产组来回巡逻，采集各种信息：哪儿有根电线杆倾斜了，急需处理；哪丘田被洪水冲了缺口，需及时堵上；哪位村民刚从外地回来，因疫情防控需要，要居家隔离……

二哥做事一向认真，对自己负责的网格内人员、家庭状况，他都十分清楚，每次上级领导抽查，他都对答如流。乡里每月对网格员积分考核，二哥总是名列前茅。

二哥后来再婚，二嫂也很贤惠，夫妻俩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孝媳”。家父现已103岁，是十里八乡的“老寿星”。他们孝顺老人的事迹感动了乡邻，村里就聘二嫂为兼职“助老员”，定期为小山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服务。

二哥二嫂就像一对旋转的陀螺，每天一刻不停地转着。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为父亲擦身，换“尿不湿”。吃过早餐后，一人留在家里看管父亲，一人外出上岗；外出上岗的回来，在家的再外出上岗。一天下来，夫妻俩要轮流换几个回合。不管是网格员还是助老员，补贴甚微，但二哥二嫂认为，这是一份责任，既然答应做了，就应该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

我每次回老家，总看到二哥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在忙着什么，旁边的沙发上、桌子上堆满了各种资料。有时，又见二哥突然骑着电瓶车急匆匆地出门办事去了；有时又见二哥在堂前弯着腰半蹲着，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小勺子，给父亲喂饭。系着围裙的父亲就像一个小孩，惬意地享受着二哥用勺子送进嘴里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