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今夏，由于厄尔尼诺现象不断加强，副热带高气压带如同一条恶龙，牢牢盘踞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使这一带的夏季高温不断刷新着历史。我一边躲在空调房间里坚守不出，一边忍不住想着小时候的度夏。

我小时候在杭州，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那些夏天，仍有不少乐趣。

八十年代，家用空调还是稀罕物。夏季热浪一起，狭小的住房空间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代甚至四代人挤在一起，穿得太清凉，怕不雅观；穿得太保守，又会捂出痱子，真是两难。我家住六楼，是顶楼，大平顶在白天所接收的太阳辐射，到了晚上就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热气。我们就像一个大烤箱里的食物，随时有被烤熟的风险。

“上屋顶去吧。”一天晚上，不知谁的提议，一下子引发了全家行动，找扇子的找扇子，卷席子的卷席子，搬东西的搬东西。原来，一家五口都热得睡不着，想象房顶上总比闷屋子里凉快。房顶的开口很高，平时检修的工人是架好木梯子，一级级爬上去的。家里没有梯子，倒也难不倒两位哥哥。大哥搬出吃饭的方桌，对准屋顶检修用的方孔放好，小哥在方桌上摆了一把椅子，踩在椅子上，勉强能用指尖摸到屋顶的方孔。我心想，他又没有轻功，这样肯定上不去，就从屋里找来一个方凳，这个方凳被稳当地叠放在椅子上。于是，桌子、椅子和凳子像叠罗汉一样，把凳子上的小哥送上了房顶。而后看见大哥也轻松地上去了，心急的我赶紧爬到方桌上，顺着椅子和方凳一级级爬高，母亲在身后喊：“上面蚊子很厉害的，还是别去了。”我很勇敢地回应：“我不怕。”

我晃晃悠悠地在小凳子上站稳，立直了身子，颈部刚刚与开口齐平。这样的高度，要爬上屋顶绝非易事，必须用胳膊撑住屋顶的水泥板，用双臂的力量把全身撑起来。这，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到？我试了几次，双臂却不给力，身体纹丝不动，脚却更加打颤了，我急得大哭大叫。两个哥哥闻声赶来，看到我卡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一左一右将我拉了上去。我第一次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房顶。

房顶开阔，明亮的星星一眨一眨，在我的头顶闪耀着。远处，一幢幢房子像一个个火柴盒，整齐地罗列着。我被这高处的风景迷住了。“黑灯瞎火的，别乱跑，注意安全，赶紧睡了。”在大哥的叮咛下，我找了一块空的席子躺下，仍睁大了眼睛望着黑丝绒般的星空，默默地数着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房顶，果然比密不透风的房间要舒爽许多。慢慢地，我疲倦了，不由坠入了梦河。

一小觉醒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个不停，胳膊、大腿，手和脚上到处都奇痒无比。糟糕，蚊子！我猛然想起母亲的那句提醒。睁开眼睛，发现大群的蚊子，正贪得无厌地在我们身上扎针吮吸。我连忙东挠挠，西抓抓，恨不得把皮肤都抓破，也无济于事。老爸受不了蚊子的叮咬，率先爬下回房去了。皮糙肉厚的两个哥哥却睡得很香。我却犹豫了，下去吧，怕妈妈笑我是胆小鬼，不下去吧，我就成了蚊子的美味晚餐。就这样一直纠结来纠结去，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钟，估摸着母亲已经睡着，我才悄悄地从方孔爬下去，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在同学们面前，我口若悬河地吹嘘着自己第一次上房顶的经历：“我轻轻松松，两手一撑，就上了屋顶，只见那丝绒般的天幕上，星星又大又亮，仿佛对我说着悄悄话；夜风又清又凉，令我暑气全消……”我丝毫不提及蚊子又多又猛，尽管身上到处都留着痛痒的记忆。

上房顶，毕竟是偶尔为之。吃西瓜，却是夏日里常有的乐趣。每年六月中下旬，老爸说：“单位要发西瓜了。”我一听就会欢呼雀跃。两个哥哥则会因为“发西瓜”而要做苦力，要把近两百斤西瓜从一楼搬到六楼的家里。

当两个哥哥汗流浃背地把西瓜们一个个抱进家门时，我就像模像样地对一大堆西瓜，这个敲敲，那个摸摸，好像很内行的，能分得清生瓜熟瓜似的。然后我麻利地钻进床底下，把生瓜码在里面，把熟瓜放在外面，就这样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把西瓜排列妥当。

每逢晚饭后，老爸说“开瓜了”，我就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一个激灵钻入床底，揪着藤儿，把最熟的西瓜扯出来，抱到水池里洗干净。拿起菜刀，顺着瓜外表的深色花纹一刀切下去。刀起籽落，西瓜的翠衣上就全是令人垂涎的红色果肉了。这一招，是同学小易的妈妈教我的。在这以前，我切西瓜是不看花纹的。

每年暑假，我是小易家的编外成员，吃西瓜是常事，我发现她家端上来的西瓜全是果肉，上面竟然没有一颗瓜子。我不由好奇地问：“你们家的西瓜，瓜子都到哪里去了？”小易拉着我的手，让我去看她母亲切瓜示范，看后我才知道，原来切西瓜也有大学问。

有时候，我也会把西瓜横切出一个碗形，用勺子挖着吃，这样吃，虽然少不了有籽，但西瓜的汁水却保留得完整。通常，我会把芯子里最好的果肉舀出来，喂给爸爸妈妈吃，然后，我便心安理得地慢慢品尝。这种西瓜碗，一开始吃着有点费劲，要吐籽，可痛快的在后面，等籽都清理完毕，瓜瓤里渗出的水分堆积起来，像甘洌的泉水，喝上几大口感觉真爽。

杭州人消夏，还有一大特色，那就是上山。一大早，老人领着孩子，带上小板凳和干粮，乘着凉快赶路上山。除了登高远眺，锻炼身体，他们上山的主要目的就是避暑。

对杭州的自然环境稍作分析研究，你就可以发现，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分布着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山体。我们家离保俶山近，记忆中好几次在热浪袭击中逃到保俶山消暑。保俶山也叫宝石山，是杭州的著名景点“宝石流霞”所在地。有山体，自然会有洞穴，而宝石山是一座“洞连洞”的山，山上有栖霞洞、紫云洞、金鼓洞、黄龙洞、蝙蝠洞等，都是消暑纳凉的好去处。酷暑季节，洞外热浪扑面，洞内却凉风飕飕。一家人，一群朋友，一帮同学，打打扑克，织织毛衣，聊聊家常，炎热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自然的洞穴之外，在杭州还有不少“防空洞”，也是避暑的好去处。吴山、宝石山等山下，都有这种防空洞，盛夏季节，防空洞里常常人满为患，去得晚，恐怕还挤不进一只脚呢。

二十多年来，杭州市委市政府想民所想，本着“让洞于民，做好服务”的宗旨，将这些防空洞进行修缮，专门开辟了避暑空间，还贴心地发布了防空洞避暑信息。现在的防空洞避暑已经升级，大多安装了电视、免费饮水、网络等，有的还有借阅书刊、定期免费理发，举办知识讲座等特色服务。

夏天，是自然界能量最饱满的季节，一味躲在室内享受空调，并不符合自然界阴阳消长的规律。让我们合理作息，科学消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