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恩人

（故事）

■ 方赛群

趁着夜深人静，叶根爬进了一座黑漆漆的别墅。潜入主人卧室不到十分钟，他就找到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看到盒子里一颗钻石在闪闪发光，他不由一阵窃喜！

正在这时，别墅里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别墅主人仿佛从天而降似的站在房门口！这位主人身材高大，手中拿着一根铁棍，站在那儿就像一座铁塔！

叶根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筛糠似地颤抖，接着他“扑通”一声朝主人跪下了，叩头如捣蒜：“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是第一次偷啊，今后再也不敢了！”

主人好一阵不说话，接着冷笑一声：“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贼！竟敢偷到我的家里！”说完他拿着铁棍一步步走近叶根，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猛一把将他拎起：“小偷被抓时，都说自己是第一次，信你个鬼啊？”

叶根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可我真的是第一次啊！求求你饶了我吧！”他不由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开了：“我原本也是勤劳致富的人，和妻子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创办了一个养殖场，还出钱给村里修过路呢！我……我原来也是个好人哪！”

别墅主人“嘿嘿”笑了：“做贼的也是好人？”

叶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声泪俱下：“我办养殖场口袋里有了钱，迷上了赌博，先是小搞搞，后来越赌越大，再后来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最后赌得养殖场改姓了，房子也抵押了，父亲被我活活气死，老婆带着女儿也走了……”

别墅主人怒喝道：“可恶的赌博鬼！害人的东西！想我放过你，没那么便宜！我这颗钻石价值40多万呢！你犯的是大案！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送你去监狱吃牢饭；第二条，剁你一根手指头，留个纪念！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

说完他也不等叶根作选择，突然跑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不由分说上前抓起叶根右手按在桌上，口里大叫：“畜生！看你还赌不赌！看你还赌不赌！”

别墅主人手起刀落，叶根“啊”地大叫一声，几乎要吓晕过去。这时只听别墅主人冷冷地说：“完事了，嚎什么？”叶根一身冷汗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手指好好的，而手下的桌子角则被劈了一个缺。

主人接着说：“我就是要你长长记性，现在你好滚了！”这时候，叶根的裤裆早已湿透了，他逃也似的走到大门口，突然又听到别墅主人喝道：“你给我回来！”

叶根不敢动了，战战兢兢地站住。别墅主人盯着他问：“出了我这个门，准备去哪里？”叶根哭丧着脸说：“家是回不去了，我怕债主上门讨债和追打，想外逃，可到哪里去呢？现在我也说不清，但保证不再赌了！”

别墅主人沉着脸说：“你生活无着落，即便不赌也难保不偷！”叶根哀求道：“我一定不偷，你放了我吧！”

别墅主人打开一个抽屉，找出一串钥匙，扔到他的脚边说：“城西毛纺织厂后面，有我的一个小煤饼厂，闲置多年了，里面还剩一些煤，你先到那里做煤饼过日子吧！你给我记着，如果你旧性不改，小心你的手指头！”

一听这话，叶根长跪不起：“恩人哪！”

就这样，叶根从此做起了煤饼生意。天天起早贪黑地做煤饼，然后挑到城郊去卖。他虽然很累，但每天心里却变得轻松起来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煤饼销量不错。他先是一个人干，没多久又找了几个人帮忙。原有的煤做完了，他又进了一批煤，煤饼生意越做越好。后来他还买了一辆小三轮送货，虽然联系的都是小客户，但付款及时。他赚了一些钱，就主动给别墅主人送去了场地租金，此外还给前妻和孩子寄了两次钱。日子慢慢地好过了，叶根衣着也齐整了，开车送货的路上还常常吹起了口哨。

常言道“心魔难送”，自从口袋里有了钱，叶根赌瘾又犯了，每次路过那些地下棋牌室，他心里总是痒痒的。

有一天，叶根收款回来，情不自禁又在地下棋牌室对面站住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大门。这时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喂，借个火！”

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正拿着一根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叶根答应着，连忙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那中年人道声“谢谢”后却没有立即走开，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根：“想到里面玩玩？”叶根笑而不答。

那人又道：“现在棋牌室的玩法老土了！现在有一种叫‘快3’的玩法，就是选3个数字，通过‘押大小’、‘猜单双’等形式分输赢，那才叫刺激！我第一次用500元下注，一个晚上赢了三万！我的姨父运气更好，他拿了三千元试手气，结果一个晚上赢了八万……”接着又说：“那个地方，在运来宾馆的地下室，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试试手气！”说着挥挥手走了。

叶根再也耐不住了，当晚就带着鼓鼓囊囊的腰包出发了。他心想，就玩一个晚上，不管是输是赢，就一个晚上！

他兴冲冲地走进那个地下室，下面果然很热闹。他心痒难熬，急急地拿出一把钱正想坐下来开始玩时，这时突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叶根，等等，你过来一下！”叶根回头一看，原来是附近毛纺厂传达室的张大伯，这老人慈眉善目的，平时待人很好，叶根以前就与他很熟。

叶根跟着张大伯来到一个角落，他好奇地问：“张大伯，您也上这儿来玩玩？”张大伯说：“我不是来玩的，是专门来找你的。”叶根有点吃惊：“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大伯说：“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叶根的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了。

叶根感到好生奇怪，可当他打开纸包时，目光顿时直了，纸包里是一截用泥巴捏的手指头!叶根感到一股冷气往心头窜，两条腿开始哆嗦了。这下他算明白了，自己如果再赌，别墅主人就要来算老账了！

他丧魂落魄地往外走，走出了地下室。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干活，从此送货也绕开棋牌室走。没过几天，他就听说那个地下赌场被公安部门一举捣毁了。叶根暗自庆幸，那天晚上又是别墅主人救了他：“恩人哪！”

从此之后，叶根心定了。转眼三年过去了，叶根不仅还清所有的债务，而且还在城里买了房子！看他真心悔改，妻子和女儿又先后回到他的身边。

他念念不忘别墅主人的恩德。中秋节这天，他决定在当地最豪华的大酒店办一场“谢恩宴”。他打电话向别墅主人发出了邀请，对方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中秋节这天，叶根早早地携全家人到了酒店，一到酒店，服务员就告诉他，他订的那个最豪华的包间，被人订去了，您得换！门上还贴有“张木金谢恩宴”几个红字。他立马找酒店经理要说法，可经理却说：“张木金说你同意的。”叶根更生气了：“我又不认识张木金，同意什么呀？你们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有没有搞错啊？”

正在这时，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谁说搞错了？你难道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吗？”叶根回头一看就呆住了，来人就是别墅主人，他的大恩人！

叶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恩人的手：“原来是您呀，您就是张木金？今天也办谢恩宴？可您明明答应我的……”别墅主人笑笑说：“日子重了嘛！不过不要紧，等我谢了恩，再喝你的酒，两不误！”

叶根不再说什么了：“那好，我去换个包厢，等您……”“急什么，我的恩人已经来了，你不见见吗？”叶根连忙说：“对对对，您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得见见！”说完他就要往包厢里面走去，别墅主人一把拦住他：“不用到里面找了，他就在这里！”叶根左右望望：“在哪里？”别墅主人大笑起来：“就是你呀！”“我？”

别墅主人扭头朝里面叫了一声：“你们都出来！”话音刚落，他的妻儿就从里面出来了，他介绍道：“这位就是煤饼厂的叶根，于我有恩，你们都来谢谢恩人！”别墅主人的妻儿恭恭敬敬地朝叶根鞠了三个躬。面对此情此景，叶根完全蒙了。

随后别墅主人讲了一个他自己的故事。

原来别墅主人叫张木金，早先和叶根一样陷入赌途不能自拔，也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赌得工厂关了门，赌得夫妻离了婚。那天晚上他输红了眼，身上的钱全部输光了还一心想扳本，从赌场急匆匆回家，想拿那颗钻石和房产证作最后一搏，却想不到碰上了正在他卧室偷窃的叶根。叶根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悔恨交加的样子，让别墅主人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今后的下场……他当即清醒了，痛下决心不再赌博。

就这样，张木金从此告别赌场从头再来，就像当初刚创业时一样脚踏实地干，最后终于把失去的都赢了回来。为了让叶根不再重陷赌博的迷途，他还专门请人盯住叶根，那人就是毛纺厂传达室的张大伯，他也是张木金的表姐夫。

张木金握住叶根的手说：“现在明白了吧？我是真心感谢你！你也是我的恩人啊！”叶根哽咽着一个劲地摇头，紧紧拉着张木金的手不放，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