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能言最可人

——荣观的石绘艺术

■ 李龙

石绘艺术，是近年来兴起的一种工艺美术形式，以石为纸，奇思与妙想同在，艺术与装饰并存，化腐朽为神奇。一块极为普通的石头，因为随形就势，按石头原有形状、质地和花纹，借助绘画的手法，点缀以简单线条和色块，就凸显出作者的独到创意，所以深受大家喜爱。我就是循着一块《一家亲》的石绘作品，而认识了荣观这位近在身边的石绘艺术家。

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目光犀利、语言简捷，这或许是常人对荣观的第一印象。所以单从外表看，与他曾经的身份很是契合——海军陆战队的一名指挥员。但深入交往成为好友后，我们就戏称他看似冷峻的外表颇有迷惑性——与石绘艺术的细腻温情有太大的差异。他则平淡地说：特种兵需要有融入周边世界的能力，这就得是生活的多面手，还要有细致的观察领悟能力。

确实，现实生活中，他的动手能力和挑战自我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县内举办的每次马拉松比赛，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有野外露营或登山活动，他都低调参加；工作室中，悬挂着他的书画近作；窗台案头，摆放着一块块栩栩如生的石绘作品。

初次看到他的石绘作品，惊讶于绘画的生动精致。如他的微信桌面，就是那件名为“一家亲”的作品，在巴掌大小的石面上，三只水鸭浮于水面，其互动的姿势、亲昵的眼神、鳞动的波纹，都十分逼真；甚至大鸭羽翎的覆压重叠和小鸭身上的嫩黄蓬松，以及夕阳余晖映射到羽毛上所呈现出的翠毛蓝反光，都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简直就是照片的粘贴，那么以假乱真。

当然，真正好的艺术作品，并非客观地复制生活场景，而是要艺术地再现生活。他的《沙漠之舟》等一些作品，或许可以称得上这样的评价。沙漠场景，是我们经常在艺术作品里看到却少有亲身经历的，而荣观的石绘，却让我们如临其境。桌上的这一组作品，看那骆驼的神态，看那沙漠的无垠，明知是充分利用了当地麻石的质感，却还是让我错觉地置身其中。眼前是连绵起伏的沙漠，耳中仿佛传来风中驼铃；自然的伟力，人类的抗争……这一切都让我们震撼。《翱翔》原本是一块半平半凸的长条形普通湖石，中间衔接处粗糙而斑驳，绘画空间相当有限。于是荣观就竖起石头，把人的视线拉向纵深；在中间勾勒几笔成山峦状，于是“高山苍穹”的浩渺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在上部狭小平面画上一只展翅雄鹰，“翱翔”的主题破空而来……小小的石头，简单的画面，就是因为创意和构思，却产生了“君临天下”傲视万物的气势。而《九曲黄河一壶收》反映的也是宏大的场景，一块杂乱无章的破石，就是凭借一小块三角形的玉化石皮，只简单地在边上饰以几条线段组成栏杆，就活化出黄河壶口瀑布的雄伟泄水口，壮观的气势喷薄而出。

艺术都是相通的，而“诗意”是相当高的评价，荣观的石绘作品就有满满的诗意。他的《水乡四季》，只纯粹地借用了石块的平面，却用简洁的线条和色块勾勒出水乡的独特韵味。春天桃红柳绿的蓬勃、夏日茂藤古桥的清幽、秋季流深雁翔的静谧、冬夜银妆素裹的雍容，从不同的时间维度来反映现实生活；虽然都借用溪桥渔舟来照应“水乡”主题，但扑面而来的却是“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那种悠闲恬静的诗意生活，让人顿生向往之心。《深山访友》是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白石头，却画上了流泉飞瀑、古寺荒山、行者童子，还借助石形营造曲径通幽的效果，颇有“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的意趣。而《多少楼台烟雨中》则完全借用石头原有的色泽，以灰黑色为山、粉白色为天、过渡色为云气，点缀几笔若隐若现的屋顶，用最少的笔墨体现石头最丰富的韵味，江南的明朗、烟雨的迷朦、历史的纵跨、哲思的深邃……不仅有诗意，还有哲理。

艺术的生命在于不断创新，且不仅是艺术的表现手法，更有观念的碰撞和思想的交流。荣观的石绘作品，无论其材料还是画境，都是来源于生活。然而，让人驻足注目的，是作品流露的本真；但更让人动心动情的，我以为是作品蕴含的禅意。如《品茗抚琴》这件作品，巧妙地把石面一个淡色块作为琴台，加上一正一侧两茶人和一个匍匐烧水的童子，整个画面在极少改变石面原貌的情况下，主题却很鲜明。抚琴者是神定气闲和物我两忘，而品茗者则是一脸的神往和陶醉，是因为茶味还是琴声？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而我则被画面所营造的禅意道心折服，那种天人合一的无我境界，那份完全融于自然的空灵洒脱，直击我柔软的内心。《渔归》《野渡》《渔舟夜泊》等系列作品则更是营造了一种“夜静人闲舟自横”的意境，从佛家禅修禅定角度考量，让人向自己内心寻求关照，弃除诸恶，恢复本来清净，在刹那间领悟到世间净土就在自己心中；而从道家经典取义，则是道法自然，潜心体会自然之道，始终保持安居泰然的超然生活态度，不为华丽表象所迷惑，随时为应对静水之下的暗流涌动做好准备，是为“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古来有关“石”的神话传说不少，对“石”有雅好者也很多，如女娲炼五色石补天，《红楼梦》中宝玉也是“通灵顽石”；曹操遗篇“东临碣石”，乐天长诗“双石为友”；宋代有米芾“拜石”趣闻，商业大潮中“精美的石头会唱歌”。难怪有人说：“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陆游也有诗云：“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是的，石虽不能言，然石能传神；如赏石至极，则是妙不可言。而荣观之石绘，就是保留石质，围绕石形，突出石韵；是石上有画、画中见石，是石与画的巧妙融合、自然与人文的和谐统一。如果要对荣观的石绘作品以总体评价，或许就是：朴拙而雅致、随意处出机巧、平淡中现精妙；也或者是作品中氤氲着的那份风雅、那份人文，抑或叫情怀吧，使他的石绘作品着实“可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