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山上徘徊 |
http://www.tlnews.com.cn/2021年05月31日 09:12:41 |
■ 李改进 老家的山不高也不低,没有纵横交错的那种密集,但有独当一面、挨得不近的疏朗。山下是一片开阔的田野。 清明上山扫好墓,便到几十年没踩踏过的山上走走。 山还是过去的那些山,坡坡坳坳都在历史的沉淀中被指认了出来。这里,小时在村庄就能看得见山上人影的光秃山,如今粗大的松树、红枫、冬青、樟树站立着,高耸着。这茂盛告诉我,山没有生来的贫,只二三十年的封育,就有这般的回报。再看看脚下,原来只露根部一截的柴也没了踪影,人行其上,如履光地。那是头顶密集连片的树荫“惹的祸”,遮住了它们赖以生长的阳光,窒息了生机,久而久之,自然消亡。而代之以绿荫的是那些离开地面、临空抬起,上升到层楼高的树冠,在上空铺排开来,与苍天遥遥相望,直接对话,覆盖了山地,也裹挟着我。人在其中,就分不清是山长了高度,还是增了厚度。 刚进山林时,还透着稀薄的阳光,越往里走,阳光很难穿透下来。光线暗淡却内中清幽,清新的空气挑逗着你不停地溜达,下意识地做着深呼吸。静静的林中轻轻地走,生怕打破这难得的静谧。“滴溜、滴溜”,几只停在红枫上的鸟儿,见我的到来,热情的叫声从树上倾泻下来,扩散开去,将我的清静淹没。远处又传来了“喳喳喳”的叫声,接着,整个林子叽喳声、啾鸣声此起彼伏,是在议论我的留恋呢,还是在讥笑我的徘徊?一路走,鸟鸣声一路前引后随,又像是在滔滔不绝讲述这些山的复兴故事。 是的,这些山原本树木旺盛,可在我还未成长壮身的1958年,被砍伐殆尽。那时,这片山敞开了胸怀,一任乡亲们开山种番薯,从山脚开垦到半山上,有的还爬到山岗上开出来种。泥沙俱下,山瘦了,但人们果腹了。这些山就像憔悴的母亲,拯救了膝下村庄里多少儿女! 正在感慨的当儿,忽听得头顶的树冠上传下来一阵沙沙的响声,透过密林的缝隙,看见斜在半空的雨丝,泛着条条微光,消逝在绿叶里。蓊郁的树冠承接着天空飘来的雨水,几滴落在脸上凉飕飕的,有些寒意。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幸有备伞在身,随即打开,落在伞面上的雨滴有些份量,噗噗地响。它不像天空上的雨丝那么细柔轻飘,而是经过树冠拦截后,再聚集起较大的雨滴落在伞上,经二次接递再到地下,化为光影。雨下得不很大,也不停息,树身已经淌下水来,树叶被沐得亮晶晶的;地面湿漉漉,有些湿滑;水汽漫上来了,四周有些雾蒙蒙。不多时,身上的衣裤沾上了潮气,觉得雨中的林间越发浓阴,想走出这片林子。从横的方向,上高落低,左转右拐,前面有片亮光折射进来,便投了进去。 终于望见了天,原来已到了小时放羊的一条山道。这里的松树和檀树稀疏,沐在雨中更显高耸坚挺;薪炭林密密匝匝,钻不进人去,把原来的山道也封闭了。一阵较大的雨点袭来,以自由落体的姿势,打在柴叶片上,叶片此起彼伏地抖动,不由自主地弯腰、低头,弯腰、低头。别看它应接不暇,但颤抖得挺有精气神,还能听到雨打叶子的声响,给山谷平添了一道足音。 站在村东的前山,顺着空中飘挂的雨丝望去,对面就是村西南高耸的岩山,这时就有了设身处地的“这山望着那山高”了。雨中的岩山自然跳出了那个少年的记忆:一次与一位小伙伴在岩山顶上砍柴,山上空荒柴稀少,当我们砍拾了半担柴,山风起了。那稀稀拉拉的松树尽管被砍得只剩下一个松毛头,还是松涛呼啸,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年小不辨气象,还想继续砍,结果大雨像幕布一样拉下来,逃回家已来不及了,只好躺在坡下,用砍好的毛柴盖身。不济,大雨仍下个不停。无奈,只得挑着两捆柴火下山,到家成了只“落汤鸡”似的,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风雨。 大凡急雨之后就会雨住放晴。身旁一阵轻风吹来,天空开裂了,太阳若隐若现,光芒播散山林,满山的树和柴刷新了颜色,挺起了精神。这虽不是场急风暴雨,但也下得有些雨量。雨丝已销声匿迹多时,沉重的枝叶间仍在汇聚滴落的雨水,这里滴答一声,那边噗落一声,缓慢拖沓着阵雨的尾声。除了山地湿滑,没有见到水流。这么多的雨水到哪里去了呢?都被这茂盛的植被无声无息地偷偷吸纳隐藏了?在这里,我发现植被有巨大的能量,它就像一块海绵,吸水性很强,蓄着极大的忍耐,饱和自己,截住流失,让山野没有被发生过什么一样,这让我真正见证和理解了水土保持的内涵。 还不想下山,想在这里多找回一些乡愁。 岩山已收尽了薄雾,露出宽宽的前额,像戴着一顶古代官员的官帽,古代那个传说又浮现了:唐代有个罗隐秀才,自幼家贫,靠母亲东借西借过日,百姓本身较贫,借多了总不能次次如愿。一次听儿子说,他每次上学路过庙里拜菩萨,总是菩萨先站起来点头。母亲便与儿子一起到庙里拜菩萨,未见菩萨动身,但儿子说菩萨已经站起来了。母亲不信,第二次去就把鸡蛋放在菩萨头上,儿子正要下拜时,鸡蛋从菩萨头上滚了下来。母亲觉得儿子日后必有大图。又传说他对当地风水很有研究。有一次他望了望岩山,便丢下一句“岩山像座纱帽山,家家户户种客田”,此后,上下三村果真都是靠租种客田交租度日的。 岩山的“纱帽”没能再现村人的头上,并非罗隐的嘴念掉的,对于这种传说只可一笑了之。因为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全国的农民都是靠种种吃吃,自食其力,家乡的村民当然也跳不出这样的大环境。但岩山却一直庇荫着山下人保持着这种勤劳、本分的秉性,还尽其所能,调剂着百姓的日子。在那个年代,社员的自留地极少,种的菜根本不够吃,就到山上找补充。春天这山上脆嫩的蕨菜就是一碗好菜。待到大、小麦将收之时,上半山的岩石间,就长出大片小笋,有红壳笋、笔头笋、石笋、罗汉笋、花壳笋等多个品种,天天长,村民天天拔,能维持个把月的美餐。秋天地木耳、松花菇、寒露菇席地而长,是农家最鲜美的菜肴。还有能洗淀粉的茯苓、葛根和猕猴桃等山果,都是小时美食果腹的山货。 那时,我很喜欢站在岩山顶上,俯瞰田野和家乡的感觉。村庄被四周绿色的稻田包拥着,北边离村子不远处是一条自西向东的溪流,村庄就没有泥石流和水患之虑。一日三餐,炊烟袅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家的三间平房成了一个点,看得见敞开的大门,连同菜地四周被围墙围着,静卧在北边的村口。村东有一座古寺,相传是西晋大将杜预在此建的,名杜预寺,村随其名。抗日战争时期,富阳、新登、桐庐、分水四县联合中学曾迁寺内办学。我的初小也在这里就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该寺已圮,杜预村名烙着历史文化的痕迹,沿袭至今,中无变更,成了一级行政基础建制。 |
原标题: 在老家山上徘徊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