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撑起的千年壮举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12月18日 09:20:20 |
■ 李改进 一个偶然的机遇,我们在五台山住了两夜,那天早上正驱车去悬空寺,发现应县木塔离去路不远,就让汽车悄悄拐了个弯,在县城的一座石牌坊前下了车。 穿过牌坊,高大的木塔就显现在眼前,正中对着两旁一溜排透着辽代民宅建筑风格的商业街,街道上人流穿梭,人们在热气腾腾的桌摊前品尝晋北风味小吃,在琳琅满目的地摊旁购买土特产品,有的招摇过市,有的摄影留念……很明显,木塔已成了“公共领域”的一种艺术财富,孕育了闹猛的旅游热地。我们越向它靠近,越觉得它像古代派往当代的一位使节,递来种种欲知的信息,增强了感悟它汇聚当时力量和智慧的迫切性。 中国的一些宏伟古建筑,历来都与权力架构密切相连,甚至为皇家而立,如故宫、避暑山庄、武当山那些寺庙。这座全称佛宫寺释迦塔的纯粹木塔,于辽清宁二年(公元1056年)建成,由辽兴宗的萧皇后倡建,田和尚奉敕募建,以作家庙,彰显家威。当然,也离不开当朝的御用。木塔迄今已历千年,时间的力量没能摧毁它在大地上的永恒站立,始终张扬着远辈创下的这一壮举。塔位于寺南北中轴线上的山门与大殿之间,属“前塔后殿”布局,在四米高的两层石砌台基上立身。这里的周边历代不建比肩建筑,没有搭界、没有依靠的附着物,塔始终独立,昂然屹立。我们到来之前,只是新辟了与之配套的亭台、假山、喷泉和数百亩的草坪绿树,匍匐在塔旁,更显得木塔宏伟突兀、空灵壮观。 我们先看外观,67.31米是它高高的身姿,各层直径30.27米是它圆圆的胸怀。底平面呈八角形,第一层立面重檐,以上各层均为单檐,共五层六檐。由于塔高约各层直径的2.2倍,整座塔身比例敦厚,虽高俊而不失凝重。从线条审美的角度看,各层塔檐基本平直,角翘十分平缓。平座以其水平方向与各层塔檐协调,与塔身对比;又以其材料、色彩和处理手法与塔檐对比,与塔身协调,是塔檐和塔身的必要过度。平座、塔身、塔檐重叠而上,区隔分明,交代清晰,强调了节奏,丰富了轮廓线,也增加了横向线条。那檐角的风铃,微风吹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像来了驼铃商队,颇似杭州钱塘江畔的六和塔。这高耸的大塔直接地气,不离不弃,稳稳当当地坐落在大地之上。 如此雄姿的外观还带给我们两件奇事:木塔第六层的莲花顶周围,每年都长满一圈灵芝草。传说是慧能大师应梦把灵芝草采回佛宫禅寺,栽在莲花座上的。从此应州大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了纪念大师这一功德,由名画家给他绘了一张“采药图”,此图原藏在第四层佛像腹内,现保存在应县文物管理所。二是每年夏天,塔上居住着成千上万只麻燕,它们以木塔上的蛀虫为食,起着“护塔卫士”的作用,千百年来木塔从没被虫蛀过。 当我们走进塔内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的木塔。没有一钉一铁的接替、一砖一石的帮衬,全是木的立柱、木的梁枋、木的斜撑、木的斗拱、木的线条、木的雕饰组成的“大合唱”。有人计算过,整座木塔共用红松木料3000立方,重量达2600多吨。 完全木制的高大建筑,挺立在苍天之下、大地之上,风雨雪霜侵蚀,地动山摇震撼,兵燹战火摧残,都没奈何得了它,让这壮举一直奇迹下去,也定有个中的奥妙? 答案来自两个方面的探索:经过现代专家的科考测试,首先工程地质条件非常好,木塔基土主要由黏土及砂类组成,其承载力远大于木塔赋予的荷载,不必担心木塔会有因“底虚”而倾倒的可能。其次,古代木结构的发展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进步,改变了隋唐以前的方形平面,呈八角形,使应力分布比较均匀。同时改变了中心柱的做法,既争取了中部空间,便于布置佛像,也提高抗弯批剪的能力。大胆继承了汉唐以来富有民族特点的重楼形式,塔内带有不少时代给予的概念化痕迹,如采用两个内外相套的八角形,将木塔平面分为内外槽两部分,槽之间又分别有地袱、栏额、普柏坊和梁枋等纵向相连接。这么高的塔顶,不可能一根柱子冲到顶,古代工匠的脑筋就动在柱与柱的对接上、梁与梁的串联中。各层均用内外两圈木柱支撑,每层外有24根、内有8根柱子,木柱之间使用了许多斜撑,梁、枋和短柱组成了不同方向的复梁式木架,构成了一个刚性很强的双层套筒式结构。又在历代加固处理过程中,在各层间夹设的暗层内,非常科学地增加了许多弦向和经向斜撑,组成了类似现代的框架构成,有了这数道圈梁,加强了木塔结构的整体性。再次是斗拱的频繁应用,整座塔有54种形态各异、功能有别的斗拱,是我国古建筑中使用斗拱种类最多、造型设计最精妙的建筑,可称得上是一座斗拱博物馆。这种古建筑特有的结构形式,人们靠它将梁、枋、柱连接成一体的,木塔的建筑当然是它的用武之地,“十八盘武艺”可一展身手。由于斗拱之间不是刚性连接,所以受到大风、地震等水平力作用时,木材之间产生一定的位移和摩擦,从而可吸收和损耗部分能量,起到了变形调整的作用。从结构力学上来看,这种卯榫结合,一刚一柔,刚柔相济的设计非常合理,巧借了力学性能,有着巨大的耗能作用,大大增强了木塔抗倒伏、抗地震的功能,促成了全塔运行的良性循环。塔建成三百多年至元顺帝时,曾经历大地震七日,仍岿然不动。近千年来已遭受多次强地震袭击,五度以上的地震就有十多次,仍安然无恙。 契丹,这个曾扶摇而越、搏击长空的鹰之族,是很有宗教信仰的。到了辽圣宗即位,萧(绰)皇太后摄政,这位辽史著名女政治家、军事家,必然要依托宗教行政、固政,也必然要动议这一建构来弘扬宗教。那时离应州很近的大同,已初具西京陪都规模,建木塔的初衷,一是礼佛观光。随着游客们的细语浅谈,我们在一层就看到了11米高的释迦牟尼佛,面目端庄,神态怡然。顶部藻井,给人以天高莫测的感觉。内槽墙壁上画有六幅如来佛像,门洞两侧壁上也绘有金刚、天王、弟子;二层以上均设木隔扇,八面来光,一主佛二菩萨二胁侍,姿态生动;三层坛座八角形,上塑四方佛,活泼丰满,神采奕奕;四层塑佛和阿难、迦什、文殊、普贤像,色泽鲜艳,栩栩如生;五层塑毗卢舍娜如来佛和八大菩萨,利用塔心无暗层的高大空间塑像,增强了佛的庄严。各佛像雕塑精细,各具神态,出自高手,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 这座既有民族特色,又符合宗教要求建筑的另一个功能,就是登高料敌之用。我们知道,辽自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创立,到了辽景、圣宗,即萧太后时代,已发展到鼎盛时期,然到了木塔建成的辽兴宗手上,历史进入了一个穷兵黩武的年代,开始走下坡路。辽、北宋、西夏成三国鼎立,互相对打,战争频乃。历史上的杨家将家乡就离应州很近,他们几代为保宋土,既与辽兵激战,又同西夏争斗,留下了可歌可泣的史诗。应州近宋、辽边界,需时时观察提防,成了一处前哨,想必当年为辽的战备立下过汗马功劳?我们在高层为游客腾出的回廊式空间,凭栏眺望,一睹晋北放达、旷远的大地。北岳恒山如屏,桑干河似带,令人心旷神怡,也萌生出几多感叹。 在塔内足与眼的搜寻中,不仅能领略到古代工匠独到巧妙的构筑,还能见识到历史文物的厚重。塔内供奉着两颗佛牙舍利,盛装在两座七宝供奉的银廊里,经考证确认为释迦摩尼灵牙遗骨。佛灭度后,共留下七颗佛牙舍利,该塔的两颗是南本《大盘涅槃经》中记载的捷疾罗刹隐身盗取的一双佛牙。1974年在整修塔内塑像时,从像腹内又发现了一批辽代刻经、写经,有的经卷长达30多米,还有木板套色印刷绢质佛像画等。尤其是辽刻彩印,填补了中国印刷史上的空白。古人大概想从这些经卷、画像、工艺的形式,让后人来拷问辽代?这就为研究辽代政治、经济和文化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和历史见证。我们还看到了辽退出历史舞台后,赠给塔内的历史真品,有明成祖朱棣、明武宗朱厚照分别在应州用武击退鞑靼部后,挥笔写下的“峻极神工”、“天下奇观”匾额。有明、清、民国匾联54块,寓意深刻,笔力遒劲,为木塔赞美,与木塔峥嵘。 应县木塔因后无仿效、再生而成为唯一,也因历代不断维修、加固而保存完好。当代的人知道自己站在历史的第几级台阶,也乐意要看看身前的所有台阶?因此,解放后加强了对木塔的修缮管理。1953年成立文物管理所。1961年成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74年至1981年,国家拨大量专款,调拨优质木材进行全面抢修,使这座当今世界上保护最完整、结构最奇巧、外型最壮观的古代木塔焕然一新,巍然屹立,与意大利比萨斜塔、巴黎埃菲尔铁塔并称“世界三大奇塔”。2016年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定:为世界最高的木塔。 木塔,不仅仅是一座建筑,木塔是智慧,木塔是哲理,木塔是纯粹,木塔是壮举。 |
原标题: 木头撑起的千年壮举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