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潇洒称名郡 |
http://www.tlnews.com.cn/2020年10月10日 09:07:23 |
——北宋名臣“张百杯”的桐庐诗缘 ■ 王天忠 人称大宋李太白 读《全宋诗》发现一有趣现象,两宋历任睦(严)州知州给桐庐免费打“广告”,打得最有情怀、最卖力的,既不是范仲淹也不是陆游,而是一位宋史无传号张百杯的人。 “张百杯是谁?”诗人、官员,睦州(桐庐郡)副知州,福州知州。这些身份似乎都不能概全,因为他实在太丰富、太好玩,也太传奇。如果回溯到北宋,此人的名头在同辈人眼中甚至不低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和第一流人物范仲淹。曾巩和范仲淹的评语赞词毕竟是(元明清)后人贴上去的,然张百杯的名气却是名重当时。 这位大名鼎鼎的张百杯名叫张伯玉(1003~1070),字公达,建安(今福建建瓯县)人,北宋天圣二年(1024)登进士第。张伯玉一生大多在州郡任职。作为外放做地方官员,政绩显著。张伯玉不但娴熟吏治,而且擅长文学。能诗善饮,常饮百杯,赋诗百篇,所以人称为“张百杯”“张百篇”。他的诗秉承盛唐遗风,多雄迈清奇,《全宋诗》收其二卷,共103首,〈全宋文〉收各体文6篇,著有《蓬莱集》二卷。 宋蔡绦撰《铁围山从谈》载,张伯玉对自己能诗善酒很是傲娇,不喝酒则已,一喝酒就是上百杯,牛饮似的。虽说宋朝时没有现在那种高浓度的蒸溜白酒,但是这个量仍然是海量,凡是与其对饮的人,差不多最后都让他撂翻了。更牛叉的是张伯玉做诗,酒精刺激着力比多,一时灵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宿即能成诗上百首,像流水线作业似的。据唐宋史料笔记丛刊之一《墨客挥犀》载,张伯玉崇尚李白的诗慷慨激昂,豪迈大气,更重要的是李白和张伯玉一样都是酒中仙,嗜好杯中物。 在宋一朝,官僚士大夫好饮乐。饮乐不仅是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也是当时政风的标识,无论是公务聚会,还是私人宴请,都免不了要以酒助兴,官场酒风甚为盛行。自古世人聚会饮酒,除了获取自我陶醉的感受外,又往往看重其中的融通之效。在推杯换盏之间,不仅有助于释放情绪,加深彼此信任,还能缓和矛盾,甚或化解僵局。故聚饮也是官场交际的重要方式。宋代官僚对饮酒大都保持积极的态度,视之为官场风尚。各级、各地官署存在大量的官方宴饮活动,包括接待往来官员和各种定期聚会等。而这方面的开支有专门的公帑保障,即“公用钱”(又称“公使钱”),如与欧阳修合修《新唐书》的宋祁所说:“公用之设,所以劳众而饷宾也。”(《宋史卷二百八十四·列传第四十三》)范仲淹也坦承,国家设置公使钱,“盖为士大夫出入及使命往还,有行役之劳,故令郡国馈以酒食,或加宴劳,盖养贤之礼。”(《奏乞将先减省诸州公用钱却令依旧》)。因此,各地公务应酬宴饮繁剧。 张伯玉不但娴熟吏治,而且擅长文学。治平二年(1065),他移知福州,当时州司户曾巩很负时望,他自己也感到文章可以。张伯玉命他撰写《六经阁记》,写了好几稿,张伯玉都不满意,只好自己动笔。一开头就说:"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到这时,曾巩才大大叹服。 张伯玉多学而博识,能诗善饮。传一个士子闻其名,想跟他比一比,持书去见张伯玉,张伯玉高兴地说:"君果多闻邪,又能敌吾饮,吾老矣,久无对;不意君之肯辱吾也。"就命备酒与他对饮。往复干杯不计其数,那位士子雄辩锋起,要想挫败张伯玉,他毫不在意,过一会,那位士子已经不胜酒力了,而他却站起来连举几十觥,像是未曾饮过酒似的。那个士子自料敌不过他,想辞去。张伯玉阻止他说:“吾室中仅四柜书,任抽取何册,举某句,当为子接续诵之。”那位士子按他的话去做,张伯玉立即背诵,没有一字讹脱。他的博览强记过人达到这等程度。 范仲淹临别赠诗 范仲淹与张伯玉算是同时代的人,范仲淹大张伯玉14岁。 碰巧的是,范仲淹与张伯玉是友情深厚的师生关系,范仲淹对张伯玉有过客观而又中肯的评价;更为碰巧的是,范仲淹和张伯玉与睦州(桐庐郡)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仁宗庆历初以秘书丞知并州太谷县时,范仲淹推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范文正集》卷一八《兴趣张伯玉应制科元》)。范仲淹在举词中写道:张某天赋才敏,学穷阃奥,善言皇王之治,博达古今之宜。素蕴甚充,清节自处,堪充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范仲淹说他极具天赋,学识渊博,善于理政,操守清廉。这个评价可谓极高。 范仲淹举荐获批,张伯玉前住京师开封参考,范仲淹对他寄予极大希望,特别作《上都行送张伯玉》为他壮行:上都有圣人,日月一以新。晔晔天下才,西才尧舜宾。百谷望东浸,万星依北辰。直者为之辕,曲者为之轮。一材不复遗,况此席上珍。南山张公子,气象清且淳。范仲淹作为大宋帝国“一级作家”,毫不吝惜地将赞誉给了自己后辈——这是有怎样胸襟的范仲淹,又是有怎样人品的张伯玉。后来张伯玉官声果然不负范公所望,若非发自肺腑,范公又怎么会对一个赴千里之外赴考的人如此心有所属呢?(以上见《中吴纪闻》卷二《范文正公集》卷一八)范仲淹帮助提拔了许多读书人,他的学生孙复、张载都成为一代大儒,前者列于“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后者名列“北宋五子”(周敦颐、程颢、程颐、邵雍、张载)。 范仲淹时刻不忘张伯玉,张伯玉又何尝不是这样。张伯玉写于仁宗至和年间(1054)的两首《题思范轩二首》,就记下了对这位前辈和知己寄托了深深的怀念,此时范公已作古人(皇佑四年(1052年),改知颍州,范仲淹扶疾上任,于途中逝世): 题思范轩二首 英衮多年去竹轩,更思风节记山樊。 抗言后坐遗忠美,通使河源旧策存。 诗石欲留千古永,棠阴还对一楼繁。 使君才望须相继,莫厌林间驻画轓。 天下儒宗不世勋,履声今绝岂重闻。 空余逸韵传流水,犹喜清风在此君。 山倚孔祠分积翠,篆寻严濑挂香云。 接花酬倡将三记,时拂尘篇见旧文。 此诗载宋人董弅所编《严陵集》卷四。《接花》酬唱句,“三记”疑当作“三纪”,盖言范仲淹和其《接花歌》,至此已三十多年了。 为桐庐直播带货 现今流行带货一说,实际上充满智慧的古代诗人们在吟诗作赋的时候也会“带货”。张百杯称得上桐庐郡“带货达人”,能专门以桐庐为题连篇累牍赋之诗句者,在历代诗人中寡见鲜闻。 离开睦州十余年的游历时光,大大地开阔了他的视野,同时也为后来的诗歌创作积累了大量的素材。而他所作相关桐庐郡诗作,除了《之官新定同年李郎中以诗赋别即事感怀次韵上答》《答延平王八使君望江亭见怀之什》《同年李郎中以诗见寄仍许见过次韵和答》外,几乎写遍了桐庐每个景点:钓台、桐君山、七里泷、望江亭、严滩、桐岭、桐江口、桐庐寺等等。其中一诗写道: 漱玉鸣珠七里滩,到今犹照客星寒。 卢奴有水徒千顷。未得高贤一瞬看。 《七里滩》 多少文人慕桐庐。大约150位诗人写过七里泷,张伯玉怎么可能就此忽略于笔下。 再度任职睦州(桐庐郡)着实让张伯玉记忆深刻。他在给睦州旧僚的诗中写道:“久从光禄长城戍,却到严陵旧钓滩。休问簿书边报急,且听宅舍水声寒。舟浮南渡云千里,睡起东窗日数竿。寄语晋溪溪上月,楚天虽远一般看。”(《监州新定却寄并旧僚》)。 这回他从杭州启程走的是水路,时隔十年,又到桐庐,如见故人,亲切感油然而生。一家人到桐庐,先观赏了桐君山和望江亭并赋诗二首:望江亭上望桐江,烟水茫然隔锁窗。擢第蚤同丹桂树,从军俱在碧油幢。天遥皓月人千里,书托红鳞锦一双。开府时多家令瘦,酒旗犹恐未相降。(《答延平王八使君望江亭见怀之什》);第二首为(《同年李郎中以诗见寄仍许见过次韵和答》):新定溪山国,病怀忻所依。桐君谈药妙,严濑得鱼肥。吏退钞书谱,朋来典道衣。轩车如顾我,春酒上苔矶。 随后来到了久违的严光钓台,诗人当时乘舟行于江上,两岸云霞掩映,绿竹环绕,群山叠翠,鲜艳景色目不暇接:十载从军去又来,强为颜面走尘埃。久惭簪笏未归去,且喜妻孥共此来。旋撷岸蔬供野饭,欲题岩壁拂苍苔。子陵昔日诚高趣,未必全家上钓台。(《舟次子陵钓台》) “次”,停泊的意思。钓台在唐代就成为诗人们描摹的对象,自己的恩师范仲淹20年前曾专为钓台重新修葺亲撰《重修严先生子陵祠堂记》,在他看来,范公的钓台的确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感受,也进一步理解了范公“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文意。其实,张伯玉30岁时任新定(睦州)通判就登临过钓台,并写有两首钓台诗: 尽逐鲸鲵埽八区,故人惟我更无余。 云台功将任图画,天上客星閒卷舒。 若把杀人来逐鹿,争似全身归钓鱼。 先生有意羲皇外,不为林泉傲帝居。 (〈钓台〉) 严光的高行,成了历代文人敬仰的偶像,诗前四句写严光与刘秀不同的人生道路,后四句是议论,认为钓鱼比争天下杀戮高尚,严光的思想境界恐怕要有羲皇以上的人才具有,并非简单的喜欢林泉而已。第二首为(《之官新定同年李郎中以诗赋别即事感怀次韵上答》),更是充满了对神奇钓台的向往。 雨后惊涛激箭催,为君停櫂把离杯。 宦游向老令人笑,别恨伤春触处来。 故国未归江令宅,全家且上子陵台。 如今遇酒伸眉醉,休问多才与不才。 看看,全家都带来了,还喝着酒。最后两句,活画出张伯玉的“憨态”。此外,张伯玉还写到雨后桐庐: 君把元英诗集披,群山依旧绕轩墀。 杜陵几醉花前地,谢客曾吟日落时。 雨过荷香兼酒美,云深泉韵透帘迟。 佳名大约称千数,百万岚盘一一奇。 (《留题千峰榭吴孝叔》) 这首诗中不仅描述桐庐到处繁花似景、雨过荷香、美酒怡情,赞颂了钓台的千年神奇,也表达了对元英,也就是拓跋英,南北朝时期北魏著名的音乐家,杜陵,在长安城南,因汉宣帝陵墓所在而得名;谢客,南北朝山水诗鼻祖谢灵运的崇敬之情。读诗后,让人感到桐庐非去不可。 与上面所说的这些相比,张伯玉为桐庐带的最大的“货”恐怕就是桐庐本身了。睦州一府六县,张伯玉独爱桐庐。他在《寄睦州朱少卿》一诗中(少卿,古代官职名,相当于大卿的副职)延续了老市长范仲淹老师对桐庐的一贯钟爱: 何幸乡枌托使麾,忆曾淮澨见风仪。 泉分龙岫成新酿,庙锁琼蕤换旧枝。 二水清涵潭月夜,千峰晴卷雪云时。 向来潇洒称名郡,少缓龚黄次补期。 而他另外的一首《宿桐庐县江口》,更是充满了对神奇桐庐的向往: 桐庐江水碧,百丈见游鱼。 元是新安水,流从下濑初。 清风寒到底,明月静涵虚。 尘土谁难濯,人心自不知。 除此之外,张伯玉还喜欢观赏雪中桐庐: 无诸地无霜,从古因炎熟。 晓出桐江口,喜见群峰雪。 酌酒高颿下,归思满密寥泬。 从今不系舟,泛泛老清澈。 (〈桐江口见雪〉) 下面这首题作《桐庐寺晓钟》的五言诗,意境清新,可击节而歌,置诸唐人集中,怕也未必逊色: 扁舟下桐圃,霜月满寒潭。 疏钟一声起,清与天地参。 春容逗万壑,窈窕出层岚。 羁魂不成寐,洗耳涤尘贪。 公务之余,张伯玉经常步出州衙,流连于桐庐的青山绿水,写了不少咏景咏物咏友的诗,平易而深刻,细腻而贴切,凝练而又有自由,新巧而又泼辣。在山水景物的描绘方面,也形成了刻画个性、摹写细节的特点。比如这首(《出七里泷口望桐庐县》):泷口波自平,沧洲分两溪。辛勤下百粤,乍出天一涯。近入桐庐市,潮水滥中泜。不闻湍濑声,沙鸟浩然飞。物我两俱适,吾亦浩然归。此时的张诗,在古淡之中掺杂着苍老遒劲的禅意,也正应了修禅三境界中的最后一层: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此外,张伯玉还写有《睦州》《寄睦州苏长使君》《桐庐苏七太守通判晏鲁望远寄倡和之什辄伸记美》等多首涉及桐庐景物的诗作,限于篇幅不再展开。当读到这位“带货达人”如此多描绘桐庐郡诗文,我相信,南宋以后许多诗词大咖大概是冲着张伯玉来桐庐的。 参考文献 元]脱脱等:《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 方健:《范仲淹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宋董弅《严陵集》。 宋蔡绦《铁围山从谈》等 |
原标题: 向来潇洒称名郡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