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的窄溪 |
http://www.tlnews.com.cn/2019年12月20日 08:58:54 |
窄溪,光听听这名字,光看看这俩字,就感觉很美,很滋润! 宋淳熙七年,一位袭粗布汗衫、气宇轩昂的迁客,从桐江顺流而下直抵窄溪。准备从渡口去他的老家山阴。他就是在江西任上,因发生洪灾开仓放粮,结果被贬谪的陆游。 似乎一到窄溪,陆放翁一颗受伤的心灵可以暂时安放,满腔的孤愤也被充满柔情蜜意的山水慢慢融化,这一刻,陆游写下了第一首《渔浦》:“渔翁、叩舷、绿瞳、菱歌、暮江寒”……在诗人笔下,无不栩栩如生,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诗人描绘的窄溪,较之西子湖畔的花港观鱼之类,当不会逊色。 《吴郡记》记载,富春东三十里有渔浦,指的就是窄溪。窄溪古称甘溪,又称大源溪。水之窄为溪。既是溪名,又是村名,两者相得益彰。 当陆游再一次从山阴到严州过窄溪时,已是六年以后。 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登基,帝问宰臣周必大:“本朝诗人有谁可与唐代诗人李白相比?”周必大说:“启奏陛下,本朝陆游可与李白相比,人称小太白。” 淳熙十三年,陆游以朝请大夫出知严州。陆游上任前接到宋孝宗的上谕:“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寄情于桐庐这片神奇的土地又何止陆游本人。夜色下,陆游眼前是其高祖陆轸远去的背影,在他身后是儿子陆子遹追随的脚步。 陆游再次来到窄溪,严州已成畿辅之地;加上又是宋太宗、宋高宗以及陆游身后的宋度宗的“潜龙之所”(皇帝即位前居住或遥领职事的地方)。这时陆游63岁。他本已领祠禄,做退休前的过渡,可是朝廷重又启用了他。 他任严州知州的三个年头。实际上只有七百天,但已远长于范仲淹的一百天(三个月零一旬),因此他对富春山水接触、观察、欣赏、领略得更多。他在离任严州五年之后写的《严州重修南山报恩寺记》中,创造了一个比范仲淹更壮阔深邃的境界:“浙江(钱塘江)自富春溯而上,过七里濑、桐君山,山益秀,水益清。乌龙山崛起千仞,鳞甲爪鬣,蜿蜒盘踞,严州在其下……” 陆游写此记时年届七十,他不仅拿他一生所遇名川大山来比拟富春山水,并且还说:“予未死,尚庶几见之”,他还想再游桐庐呢!他对富春山水的整体把握,个人觉得比范仲淹气度更大,刻画更深,赞美更切。而对山水的细部描写,他也能媲美范翁。如他写的第二首《渔浦》:“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安得移家常住此,随潮入县伴潮归。”陆游甚至恨不得安家于此,永远与渔歌桨声相伴。 被陆游这首诗捧红的,除了一场未可考的渔浦出巡,还有就是陆游到窄溪看到的钱塘潮汐。当时陆游可能未必知道他看到的是钱塘大潮余波。陆游的诗文问世后,不少后代诗人陆续写了观潮诗词,这个恐怕是连陆游都没想到的,纯粹是他诗作的副产品。 民间传闻陆游对鱼有偏嗜,他来窄溪当然是冲着鱼来的。窄溪不仅鱼鲜,还独产一种铁壳蟹。陆游实在熬不住,索性亲自撒一网试试。陆游在一首诗中,有“人间定无可意,怎换得玉脍丝莼”的句子,这“玉脍”指的就是隋炀帝誉为“东南佳味”的“金齑玉脍”。“脍”是切成薄的鱼片;“齑”就是切碎了的腌菜或酱菜。“金齑玉脍”就是以霜的后白色的鲈鱼为主料,拌以切细了的色泽金黄的花叶菜。所以当他知严州之时,不时通过怀念家乡菜点来抒发他的恋乡之情,譬如:“我来桐江今几时,面骨峥嵘鬓如雪。”又譬如:“桐江艇子去乘月,笠泽老翁归放慵。”再譬如:“还家正及鸡豚社,剩伴邻翁笑口开。”这些短小精悍的小诗,今天读来,依然让人身临其境,心旌荡漾。 不知道当年来到窄溪时的陆游长什么样,我们今天看陆游的画像,看最经典的一幅,蒋兆和画的,一张枯瘦而沟壑纵横的脸,“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模样。难道陆游就带着这样忧心忡忡的表情到了窄溪?我猜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还有生活的热情;因为,即使满面愁容,也会被鱼香拂去。 或许我是真的误读了陆游,这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其实是一个典型吃货呢。在宋朝诗坛上,能与苏轼厨艺比肩的,我以为当属陆游。在他的诗词里,可以看到诸多美食的影子:橙汁调和的猪排骨、花椒调味的白鹅、质地甘脆的笋尖、用莼花丝做的莼羹、以山中素菜制作的甜羹……原来陆游也有烹饪大师之名,只是他烹饪的名气被遮蔽在苏东坡璀璨耀眼的光圈中。检点宋词,你会发现,原来,苏轼与饮食有关的诗并不是最多的。陆游写美食的诗词有115首,常常翻得我口水直流。其中有不少是对于饮食的独到见解,完全可以出一本专著了。所以余秋雨说他还是一个被写诗耽误了的大厨。 现在,没有谁能说得清,陆游一生来过几次桐庐,每次来又盘桓几日。查陆游年表,我们可以大略地知道他至少来过桐庐六次,先后留下了《读范文正潇洒桐庐郡诗戏书》、《岁晚盘樽索然戏书》、《予欲自严买船下七里滩谒严光祠而归会滩浅陆》、《泛富春江》、《官居戏咏》、《桐庐县泛舟东归》、《桐江行》等20余首。陆游在官场上浸染多年,还能写出像是渔歌的小诗来,特别是两次吟咏窄溪,用“渔浦”二字叫绝了这方山水,真可谓老窄溪的代言人。 行走在窄溪老街,随手一摸都是渔浦文化,先人的遗存加上后人的延续,让经典无处不在。窄溪从过去一个镇降为一个村,朋友问我是否感受到一些变化,我觉得窄溪处于蓄势后发的阶段,它的地理位置也是桐庐其它乡村望尘莫及的,因此窄溪人在心理上被边缘化的可能性很小。只是,现代人早已习惯了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还有几人有兴趣在鼓楼前蹒跚,又还有几人肯驻足码头回望明月中窄溪无声的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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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 陆游的窄溪 |
作者:王天忠 网络编辑:俞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