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勇

从唐代韦庄的“钱塘江尽到桐庐，水碧山青画不如”，到南宋杨万里的“潇洒桐庐县，寒江缭一湾”，以及唐代本土诗人章八元的“三月暖时竞发，二溪分处水争流”。我认为他们所指的都是一个地方，那就是：富春江与天目溪交汇处——桐庐东门头。

罔论现在的桐庐东门头比较清静，那个荒芜了很久的东门码头也才刚刚重建完成，在桐君广场只见几个老头老太在闲聊。但在陆上交通工具不发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前，东门头是水上交通的桐庐必到点，且不说早上与中午去杭州的航运公司大轮船，仅上午九点东梓班与下午三点的河湾班，以及下杭埠的人渡，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把东门头挤得热闹非凡。

那时的东门头，街道有直街与横街之称谓，两条相互垂直的街道相交于东门头，交点中心就是轮船码头。一般来说，东门头特指横街到蚂蟥桥头，现在的“来仪亭”处；直街到狮子码头，再扩大可以称之为东门头的最远也就到新弄口，就是现在的“邮电路”处，也仅400余米。

横街上基本上都是民居，间或有少数几个企业公司，如烟糖公司仓库、食品厂酱油车间、搬运站、东门小学等。

相对来说，直街就很繁华热闹了，但都是以商店与民居混杂而成。

东门头直街上的单位（商店）我如数家珍：有惠宾旅馆、桐江饭店、五交化、食品公司副食品店、食品厂冷饮店、裁缝店、百货公司大百店、百货公司布店、食品公司肉店、蔬菜公司、秤店、自行车修车行、百货公司文具店、服装厂、照相馆、废品收购部、豆腐店、日杂公司、镇卫生所、理发店、钟表店、刻字店、鞋匠店、供销社、工商银行、贸易货栈、杂货店、水果店。商店林林总总，虽然各个商店商品品种不多，排列倒也琳琅满目。

遥想当年，在东门头，用食品厂冷饮店里的淇淋果露，再配一碗冰镇赤豆汤，加上头顶天花板上三片叶的电风扇凉风习习，惬意又快活；东门布店里的一个个票夹，还在头顶的铁丝上“哧溜溜”的响，食品公司里的鸡蛋糕又香又甜；还有那桐江饭店里的六角钱一盘的红烧肉油亮飘香。

前几天，家有远方客来，患严重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看到他后，便叫我：“去做碗面来！”我问母亲，是到桐江饭店去做碗肉丝面吗？母亲灿烂地笑着点了点头。我不禁莞尔，一碗桐江饭店的面条，那是当年桐庐东门头人待客最好的礼遇。

站在桐君山上的四望亭朝东门头远眺，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富春江水急切地向东流淌，而天目溪碧波不惊，静静地偎依着富春江，似乎在述说长途而来的一路风光：龙塘山大山里的点点雨滴，昌化的鸡血石，河桥古镇的山核桃，乐平的桑葚，还有天目溪流过了印渚古埠，分水五云山麓，流过浪石金滩……如果天目溪可以称之为小家碧玉，那么富春江就是大家闺秀了，且不说春天的富春江，清纯无邪，那是一种嫩嫩的绿；也不说在夏天吸引多少两岸的青春少年投入她的怀抱；单单在严冬的雪天，以及在雪后初霁的时节，静静的江面，渔民在江里撒网捕鱼，运输船来来往往，七里扬帆的游船浪遏飞舟！一片雪白的放马洲、两岸的山峦，与东门头一个个高低房屋建筑，组成超现实版的一幅清新、纯洁、大气的富春山居图。

我喜欢坐在东门八角亭里，微风习习，右边的桐君山青黛如玉，面对的是苍青色的江水，龙门山峦起伏，大可以数落一个个山头，遥想那山脚的村庄民居，静谧的田园画面，理想的生活之美，让思绪任意东西。常在此坐坐，可以去贪婪之念，兴善良之心；在此临风，可扩展狭隘之胸，神情自由飘洒。

我喜欢靠在东门新天地前的栏杆上，凭栏处，江山秀美，杨柳拂面，初夏洪水季节还可以看看泾渭分明的二江交汇；这里是原来惠宾旅馆所在地，惠宾旅馆是桐庐旧辰光没有之一的最好的旅馆。深水码头的江水正好给旅馆带来自然冷气，是一个夏天超级凉爽的场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还没空调的时候，其凉爽让人十分惊奇。这里还是画家潘玉良先生的“桐庐待发”实景地，面对图画，感慨万千。

我也喜欢静静地坐在桐君山对岸悬索桥旁，一艘艘的运沙船在悬索桥下经过，仿佛徐霞客在舟里刚刚经过；如若侧耳倾听，郁达夫先生唤船声犹在耳旁响起。

夜已深，潮水漫过了脚踝，“归舟一路转青苹，更欲随潮向富春。”富春江，她给我们的潮信，一直是那么温柔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