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
http://www.tlnews.com.cn/2018年12月21日 08:41:42 |
■ 童林羽 空无一人的黎萧达车站。中年搬运工手推行李出现在月台前。远方的一个小黑点瞬息之间变成一列行驶火车,迎面而来,缓缓停靠在月台边。车厢门打开,熙攘的乘客下车和上车,车厢门关闭,火车开始驶离。1895年,一分钟的火车动态追拍,电影诞生,路易·卢米埃尔用他的手摇放映机呈现给世界观众的是一列行驶的火车。 没有一种东西,可以像火车一样令人神驰。来自远方,来自脚步之力不可抵达的地方,是想象的天堂,当汽笛长鸣,它逶迤修长的身躯,经由转动的轮盘,契合于铺陈在大地之上的两条铁轨上,从灯火闪耀的城市,从沉寂浩渺的旷野,呼啸而过。 光影的世界里,我临摹着一次一次的火车之旅。 听母亲说,我的断奶期适逢作为代课老师的她到杭州参加红色学习,白天的我就交给居住在城站边的舅公看护。陌生令我不安,长久的哭闹惹恼少年小表舅,他扬言要把我扔到街头。一筹莫展的舅公抱我踱步到火车站,乘上火车,长鸣的汽笛声中我的哭闹戛然而止,他怀里的我安静如初。这一小段有关火车的插曲,在我的记忆中的是一片空白,个子高大魁梧的舅公俯看我的笑脸也一如我的昨日,一起隐匿,而我对乘车的热望一直延续。 拥挤的车厢,摇摆的空间,流动的窗外,我心狂喜,背对看不见来路的后窗,朝向未知的前方,我看见魔法师的手在操控,车厢内的我正风驰而行。从分水开往桐庐和杭州方向的客车,我的目的地只是它途径的某个短程小站,桐庐,杭州,是一个孩子想不到的远,当扬尘而去的车消失在我的视野,作为一个小小的乘客,我的想象漫长无边。 如果一定要为嗜好按上一个理由,除了天性里被动的因子让我落入懒惰的嫌疑,相比于一辆自行车的踏骑,我更钟情于无需劳顿的快捷,还有就是,沉迷童话的年少时光,疾驶的车多少契合了足蹬七里靴的梦,助我远行。 阅读托马斯?沃尔夫的《远与近》,我震撼于小说文字语言构造出的信念坍塌的悲壮之美,更对偏远小镇那对一见准时经过的火车就跑出来挥手的母女惺惺相惜:所有困顿于生活之中的人,都有致敬他到不了的远方的方式。或许一次出行的计划和一张车票,就可以登上签约的车轮,去往远方,而隐忍的生活里,又有多少无法践行的理由,把念想一次一次挤兑。乘着火车去旅行,盘踞我多年的念想,至我临界中年之际,落于实处。 嘈杂的候车大厅,汇集起足够多的陌生面孔和方言,挨过纷乱和拥挤的检票长队,车程16个小时开往郑州的K656列车从杭城的晚阳里驶出,我和妹妹陪同老父老母,开启了第一次火车之旅—中原之行。车轮滚滚向前,与我相关的时间自此与原地脱节,在计算精确的时刻和指向明确的行程中,旅途的画卷会节节展开。 夜幕覆盖,陌生的灯火在远处摇晃,我也在火车的摇晃中睡去。凌晨两点一刻,火车在站点停留时我醒了过来,距离郑州站还有6个小时,卧铺车厢外响过疾步走动的声响,随即又归于平静,火车重新开始行驶。我翻了个身,蓦然看见父亲和母亲站在窗边,夜晚在窗外飘动,模糊的景物拉成长影,熟念的家人,从来止于亲昵的表达,他们轻声窃语彻夜不寐的兴奋,让我咽泪而笑。 生计,自会让至亲的人们四下里分居,聚少离多,劳作了大半辈子的双亲,内心始终游离在坚冷的城镇之外,寥落的乡下时光,安抚他们所求极微的日常。12天的中原之行,火车之旅,是寡淡里浓墨重彩的一笔,供他们在脚步日趋缓慢的日子里,一次一次回味。 1985年,克里斯·凡·艾斯伯格出版的《极地特快》在美国风靡一时,2005年1月、小说搭乘荧屏的“极地特快”驶入中国。电影极具奇幻之美,未来的钢轨,犹如血管一样串联起整个地球村。曾经作为梦想的开始贯穿影片始终的特快火车,已从梦境驶入我现实的生活中。 这个冬天流淌着一股暖流。自2014年9月份开始动工,关于杭黄高速铁路,一直成了热谈的话题,历时四年多的杭黄高铁,已定于年底正式通车。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会有列车银白的车身,如烟般从我居住的小镇飘过,无限延伸的铁轨,250公里的时速,轻松,快捷,足以抵达远方的远方。 围坐在西斜的阳光里,我计划着远行的路线,倾听着的两张年老的脸,真实,内敛,暮色苍茫的眼里亮起少年的星光,皱纹里的笑加深了皱纹,盘横交错成铺陈的钢轨,延伸开去。 |
原标题: 火车 |
作者: 网络编辑:周叶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