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浮生六记》杂感 |
http://www.tlnews.com.cn/2018年05月28日 08:44:36 |
很长一段时间,颇喜欢读《浮生六记》。喜欢它的原因有三,这第一个是,沈复说他这文章“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我平日里写字,也是这样的用意,用心记录生活和自己对生活的一点肤浅思考。以图他日年迈,痴忘了纷扰人事时,便可取来,细数过往的痕迹。这些痕迹,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 这第二个,是因为沈复的文笔和中国文人清淡闲雅的情致。比如,他不厌其烦地写他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以及他养花寻石、布设园林的情形,这些,也是我的所好。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的妻子,那个被林语堂称为“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的“芸”。这是一个心性坚强、活泼灵动、善良沉稳、风雅有趣的解语花般的女子。偏偏,又命途多舛,令人叹惋。 我常说,生活远比小说更狗血。芸的人生历程,就是一部迂回曲折的古代言情小说,只不过,沈复不是那拜将入相,甚或天皇贵胄的标配男主。 但以上这些,不是我提笔写文的原因。我要说的是,读这本书时,每每读到一些地方,我其实是恨不得丢书的。比如,《坎坷记愁》的结尾,是这么一段话: 琢堂闻之,亦为之浩叹,赠余一妾,重入春梦。从此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何时耳。 这个妾,是在芸去世后,芸和沈复唯一的儿子逢森又早早离开人世,沈复悲痛欲绝时,朋友琢堂赠送于沈复的。得到此妾的沈复,马上表示“重入春梦”。所谓的夫妻情深,其实根本就敌不过俗世的需要和牵绊。 再比如,《浪游记快》中,有大段的文字是写他在广州狎妓之事的。这一节,沈复写得尤为详细。虽说我有以现代的标准要求古人的嫌疑;虽然,狎妓在中国古代文人来说,从来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于口口声声说着和芸如何如何相守今生相约来世的沈复来说,实在是讽刺! 且看这样的句子“惜余妇芸娘不能偕游至此。回顾喜儿,月下依稀相似,因挽之下台,息烛而卧”。此语真真气煞我也!狎妓之时,遗憾妻子不能同往,继而觉得眼前妓女和妻子有几分相似。这是什么心理?为自己的浪荡行为扯块遮羞布吗? “余则惟喜儿一人。偶独往,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寮内,不令唱歌,不强多饮,温存体恤,一艇怡然。邻妓皆羡之。有空闲无客者,知余在寮,必来相访。合帮之妓无一不识,每上其艇,呼余声不绝,余亦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此虽挥霍万金所不能致者……后鸨儿欲索五百金强余纳喜。余患其扰,遂图归计……及秀峰归,述及喜儿因余不往,几寻短见。噫!‘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矣!” 这是多么沾沾自喜的文字啊,好一个欢场情圣!妻儿尚在家中等候他的沈复,是有怎样的底气才敢说出这样自矜自夸的话来呢? 细翻中国文学史,写妓女的诗文比比皆是,尤其是唐诗宋词,更是关系密切。 有人考证:娼妓这个行业,在我国起源甚早,殷商就有了。南北朝时期开始在文化中留下身影,隋唐与文化紧密结合,唐朝达到鼎盛。宋词,则几乎可以说是文人与妓女的“结晶”之作了。 从文人们的作品中,我们更是不难发现,我们心目中的一些大才子们,其实都和歌妓等过从甚密。我无意探讨文人狎妓的原因,不想去挖掘这其中深刻的心理或社会因素。我只想罗列一些证据,证明狎妓是一些文人的共同“爱好”。 超凡脱俗的“谪仙人”李白,他的诗作中,就有三十首来首感情浓烈、大胆奔放,甚至是辣眼睛的写妓女的诗。 且看这些香艳旖旎的诗句:“出舞两美人,飘摇若云仙。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来旋”(《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玳瑁宴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对酒》),“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寄远》)……诗仙不愧为诗仙,这等快意和直接,兴许正是男人心中所艳羡的吧? 李白一生经历四次婚姻,阅女数十,但从他的诗作中,我们未能发现他有真正的爱情。兴许这可以作为他狎妓的借口,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恐怕也难以觅得真情。 如果说李白天性洒脱不羁,不受世俗的羁绊,行事大胆随性是可以理解的。那么,曾经给亡妻韦丛写下深情款款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元稹总该是一位洁身自好,和妻子感情始终如一的人吧!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和名妓薛涛的姐弟恋,就颇令人唏嘘。“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是薛涛对她和元稹三个月的同居生活的浪漫回忆。只是他们的故事,开头很惊艳,结局很不堪。 元稹离开蜀地时,甚至没有当面向薛涛辞行,而只是写了一首诗给她。诗中说“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意思是说,我要走了,虽然会走得很远,但是我会想你的。可元稹终是辜负了大他十岁的薛涛的,此后,两人再也不曾见面。 元稹的风流韵事中,还有一个叫“玲珑”的官妓的身影。玲珑色艺过人,在杭州,文人骚客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自豪,白居易就经常带着她到处游玩。当时,在越州的元稹听说后心里痒痒的,于是,他花了不少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玲珑弄到了越州,让玲珑陪了他一个多月。这就是风流才子的快意人生!“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深情,不过是一时一地的感慨罢了,当不得真的! 宋代,文人狎妓的风气更盛。甚至有人说“宋词是因妓女之运而生的”。且不说歌妓们公认的“金牌词人”“大众情人”柳永了,这个是我们都耳熟能详的事。这里,我们说说写下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 秦观留传下来的四百多首诗词里,近一百首为“爱情诗”,这些诗词的主人公绝大多数是青楼歌女。钱钟书在《宋诗选注》序里就直接说秦观的诗是“公然走私的爱情”。 秦观在绍兴的时候,因为看中一个歌妓而赋《满庭芳》,其中就有“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的艳情句子。 秦观和妓女的故事中,还有一段唯美动人的“妓女殉情记”。秦观被贬长沙时,当地官员为了自保,很少与他交往。但有一个歌女却例外。她表示,她爱慕秦观的才华,想要照顾他的生活。秦观得知此事后,大为感动,写了一首《踏莎行·郴州旅舍》赠与这名歌女。遗憾的是,北归途中,秦观贫病交加,死在了滕州。女子得知此消息后,自杀殉情。 于这名痴情的妓女来说,此情确实不在朝朝暮暮,而是天上人间呢!只是不知道,秦观是否真把她放在了心中。 近代,民国时期,文人狎妓也是一种普遍现象。徐志摩、陈独秀、郁达夫,甚至是发表过禁嫖言论的胡适,也照样嫖妓不误。他的《藏晖室日记》中记载了他:59天内打牌15次,喝酒17次,进戏园、捧戏子11次,还有逛窑子嫖妓女10次的光辉事迹。 呜呼,好一个道貌岸然,好一个表里不一,好一种放荡人生! 如此说来,我为何要去苛求沈复呢?即便是他的妻子芸娘,不也热心帮他张罗娶妾,且看中的是妓女的女儿憨园吗?更有甚者,“后,憨为有力者夺去,不果。芸竟以之死”。 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该当是部分女人的痴心妄想吧?!真正通透的,是芸这样的女人。她的随遇而安,她的闲散风雅,她的善解人意……倒是真从精神上赢得了沈复一生的疼爱与敬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当今社会里,尊重爱情,尊重婚姻,洁身自好的男人还是很多的。 |
原标题: 读《浮生六记》杂感 |
作者: 晏 铌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