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村庄 |
http://www.tlnews.com.cn/2018年03月30日 08:29:18 |
四季在这里并不分明,小村总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跟大多数的小山村一样,这里四面环山,与外界相连的小路,总是曲曲弯弯。 我站在郎家厅前的空地上,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从前热闹的厅堂,如今已是一片荒烟蔓草。春来了,草色是绿绿的,可是全都关在了半截裸露的颓墙里。透过颓败的墙垣,我看见一束光,把老屋的墙角映照得闪闪发亮。此刻的天地,也因寂寥而显得特别空旷。 来得早了些,还没到上山的时候。于是,我就在这里踱步。就在池塘边,我看见了驼背奶奶,正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晒衣服。她的背更驼了。 我走过去,喊了一声“奶奶”。她似乎听不清,但看得到我晃动的身影,便讪讪地看着我笑。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光阴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它把时光曾经带给你的,又悄悄地收了回去。我在这里生长,然后离开,没承想连同她们对我的记忆,也一块被带走了。 我也对着她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倘是从前,遇见村里不认识的,无需我开口,只要外婆一出现在我身后,她们就会立马说,哦,是你家的外孙女啊。然后便是亲热的招呼,或者是与外婆一起家长里短。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站在我的身后了。 “再也没有。” 顿时,鼻子发酸,无限悲怆。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要多少次说这四个字,我只知道它们沉重得让人窒息。感觉像是燃烧后的灰烬,一寸一寸地褪去,手捡拾不起,风吹不走,唯有无尽的痛,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千山肃穆,万籁俱静。 沿着儿时熟悉的小路,我往山上走去。外婆就静静地长眠于山坡上,和外公一起。 我也安静地站着。恍惚中,我仿佛又看见外婆戴着草帽,拿着淘米箩,步履轻盈地走在前头。而我,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边走边听见外婆不时传来的声音,“走路看路,别眼睛盯着别的地方,小心掉田沟里啊。”“哦哦,知道啦”,我嘴上应着,目光却仍四处扫荡。地上的蚂蚁,路边的野花儿,还有时而在空中飞舞着、时而落在花上的蝴蝶,总是像块磁铁似的吸引着。跟着跟着,我就拉开一大截,等到回过神来,我就开始大着嗓门喊:“外婆,等等我!等等我,外婆。”而每当这个时候,外婆也总是会转过身来看着我,然后露出她那慈祥的笑容,看着我小路小跑着追上…… 可是,现在,无论我如何呼唤,再也无法寻觅到外婆那慈善的眼、宁静的脸了。人世之中,尘世以外。记忆还在,外婆却已经不在了。 人生不会重来,可是美好的画面却不断重现。记得那年十月的天,夜色很美,我用小推车推着外婆去公园。傍晚的霓虹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停在长廊边,我们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红楼高高地矗立,江边的灯火一闪一闪。如果能一直这样,岁月是多么地静好。 可是更多时,是外婆躺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的人和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凌乱。等到恍然醒悟,却又陷入无比惶恐之中。语毕,她总是悠悠地感慨,老了,要走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盯着天花板,似乎无限空洞,又似乎要望穿什么…… 原来最终还是要说“再见”。在造化面前,人竟是如此无能为力。唯有痛过方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知觉从不会越位,不是那一刻的你,又怎会知晓那一刻周遭散发的滋味。 外婆走后,我常常会一个人发呆。我害怕夜晚,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那滴答的雨声里,像是下在了我的身体里,无尽的寒意。夜半醒来,杳不知所往、身无所从寄的荒凉感,让人惶恐不知身在何处、终将归于何方。岁月的轮子,总是无情地碾压着我们,我们被时间拥挤着,推推攘攘地不断前行,常常忘了,我们走的都是一条不归路。是谁说,人这一辈子,只有三个词:“你好,谢谢,再见!”亲人、朋友、恋人,都是如此。多么痛的领悟! 花开易见落难寻。可是生活依然要继续。我试图去寻找,那些在我们的生命中曾出现的光环,希望它们能不断指引我一步一步踏实向前。想起外婆常常教导我的那些朴素而充满善意的话语,渐渐释然醒悟。或许,当我们孤独地穿梭于尘世丛林时,唯有内心的仁慈,方能引领我们超凡脱尘。譬如爱,譬如暖,譬如心底的无私。那是外婆留给我的背影。 外婆的村庄里,有着许多温暖着我的往事。我的外婆,就是那样温暖着我。曾经,现在,还有未来。 |
原标题: 外婆的村庄 |
作者:吴燕萍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