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祖父周天放 |
http://www.tlnews.com.cn/ 2018年01月26日 08:41:41 星期五 |
■ 周 翔 周天放是我的祖父。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与挚友叶浅予合著了《富春江游览志》。民国时期,祖父曾任《桐庐民报》总编、桐庐县民教馆馆长。祖父英年早逝,知晓他的人甚少。不久前,尘封80多年的《富春江游览志》再版发行,祖父和叶老先生的名字一起再次呈现在家乡人面前,这又勾起我对这位从未谋面过的祖父的追忆。 祖父出生在深澳村的一个农民家庭。深澳村的姓氏以申屠为主,其中二十多户周姓人家集居在上半村,都是同宗血脉的亲人。一直以来,本村人和外村人都称我们是深澳的周家人。祖父在周氏家谱中排行“乃”字辈,家名叫周乃钟。听父亲说,祖父小时候,曾祖父为了让他学做农活,有一次带他一起上山砍柴。可刚到山上没一会儿,祖父就躲开了他父亲的视线,好奇地拿着火柴在一旁玩起来,结果酿成了一场山林大火,父子俩险些葬身火海。从此,长辈们都说,这孩子不是个务农的料,还是让他去读书吧。 一场山火改变了祖父的命运,于是他便有了上学读书的机会。说来也怪,顽皮好动的他到了学堂上变得异常安静,神情也特别专注,好象换了个人似的。每当父亲讲起我祖父,他总会带着自豪的神情,又略带点调侃的口吻,说:“你爷爷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一般,字也写得不漂亮。但他好读文史,时常会因为读一本书或写一篇文章,而忘了吃饭睡觉。到了小学高年级,他的作文总得高分,老师经常表扬他,还夸他是文曲星。” 祖父18岁那年,去了离家不到10里的常乐小学(现江南镇梧村)当教师。那时,教师不像现在按月发薪,一年的薪水只有几担稻谷。因生活拮据,他就时常写稿赚点稿费,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当时他投稿最多的是《东南日报》,不断有稿件见诸报端。说来也巧,后来《东南日报》的总编,调来桐庐任县长。这位县太爷一到任,就派下属四处寻找周天放。县太爷寻找祖父的故事,父亲生前不止一次跟我讲起,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县太爷的随从非常疑惑:“周天放到底是什么名校毕业的,值得您如此费尽周折去找啊?”县太爷哈哈大笑,说:“周天放就是个小学毕业的人。”随从听后更加疑惑了:“小学毕业啊,那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未等随从说完,县太爷便说:“等你们找到了周天放,请几个高学历的人一起与他比试比试作文,你们就知道了。”不过,这位县太爷找到了祖父,是否真有过作文比试,父亲说他也不清楚,但祖父从此到了县城,担任了《桐庐民报》的总编,这是事实。 祖父秉性耿直,是典型深澳人的性格。他目睹当局欺凌百姓的种种现状,义愤填膺,经常写文章痛斥,因而也曾经被当局当成共产党追捕,并一度逃离家乡,到富阳桐洲董家村岳母家避难。其实,说祖父是共产党不是真的,但他受进步思潮影响,思想激进倒是真的。有时回家,他会关上门跟我父母和姑姑说一些诸如“共产党如果得天下,会把财主家的房屋和田地分给老百姓”等等较为敏感的话题。有时看报,他会突然甩掉报纸,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吹牛!”曾任中国民航总局局长的沈图(申屠逸松),是祖父的学生,他离家投奔延安的这天清晨,来到父亲家的楼上,跑到祖父床前,单独与祖父聊了一会便匆匆离去。沈图走后,祖父跟我父亲说:“逸松出远门了。”语气中流露出了些许不安和担忧。像当年沈图去延安这样的大事,都能跟祖父说起,足以说明祖父思想的进步。 由于积劳成疾,祖父患上了肺结核,那个年代的肺结核,如同现在的绝症,无药可治。极其有限的医疗条件,根本不能缓解祖父的病痛。病重期间,他特地跟我父亲交待了三件事:一是再穷也要让子孙读书学文化;二是宝珠(指我姑姑)的婚事要按他指定的办;三是死后一定要将他葬在他父母的坟墓旁,以尽儿子守护陪伴双亲之孝。1941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八,年仅46岁的祖父,永远离开了祖母和他的一双儿女。祖父去世后的第二年,我姑姑遵照祖父生前意愿,出嫁到了桐庐王家。祖父走后,家里的生活每况愈下,特别是随着我们兄妹的相继出生,父母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但无论如何,父母永远把照顾好祖母放在首位。我亲眼所见,父亲每次去山里砍柴之前,都要去祖母床前跟她道别,有时生怕祖母饿着,还会把自己要带上山的饭包,分一小块留给祖母。砍柴回来,父亲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穿着草鞋直奔楼上,向祖母报平安。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宁愿自已挨饿,也要想方设法先让祖母和我们兄妹五个填饱肚子。深澳村人多地少,土地只种粮食,不种水果,村里的商店里几乎见不到水果,每逢时鲜果品上市,远在县城的姑姑,都会专程带着水果来孝敬祖母,尽管当时交通极为不便,但二十多年一直如此,直到祖母去世。 小时候,我见过祖父留下的许多宝贝,如叶老先生的漫画系列“王先生”、《桐庐民报》合订本、众多文史书籍等等,可惜在文革中都被作为“四旧”扫除了,当年祖父去世时,时任浙江省主席的黄绍竑为他亲笔题写的“周天放大编辑之墓”的墓碑,也被当作“四旧”砸毁,没了踪迹。我现在唯一珍藏的,就是叶浅予老先生为我祖父周天放画的一幅速写肖像画。 每当看到这幅肖像画,总会思绪万千,追忆起很多的往事。祖父学历不高,但文采过人;祖父英年早逝,但笔墨永存!作为他的后人,不仅要以他为荣,更应该传承他的品行!我想,这也是祖父希望看到的。 |
原标题: 追忆祖父周天放 |
作者: 网络编辑:卢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