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寻诗到桐庐 |
http://www.tlnews.com.cn/ 2018年01月12日 08:23:31 星期五 |
在中国,很少有哪一个县,像浙江的桐庐这样,被众多诗人所吟咏。从隋唐至明清,桐庐一直是诗人们抒怀的必到之地。 一般人看来,多愁善感的地方容易盛产诗歌,温润缠绵的地方容易留住诗人,桐庐的潇洒让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留下诗词三千多首。 凭神州之大,以诗城命名的地方不少,有人说安徽马鞍山是诗城,然而真正名副其实的当属桐庐。马鞍山太年轻了,古诗词存量仅千余首,相比存量是其三倍之多的桐庐,它只能算是年轻的小弟弟。用“古诗词中国县级之冠”来形容桐庐,一点也不为过。 浙江地方多以山水形势命名,唯独“桐庐”,以半人半神的中药先祖而得名。“桐庐”二字搭配匀称而谐和。桐庐是个小县,气魄却一直很大,人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它说天下有水亦有山,富春山水非人寰。似乎好东西总不能一下子都拿完。 郁达夫曾诗云:江山也要文人捧。最早给桐庐带来关注度的是谢灵运,如果没有这位诗词大咖,桐庐声名则要大打折扣,这位贵胄之后,以一首《初往新安至桐庐口》奠定了其中国山水诗鼻祖的地位。桐庐也就跟着沾了光,成了中国山水诗的摇篮。又因他的大部分山水诗是在出守永嘉太守途中写的,由此还开创了一条“浙西中国山水诗之路”。 从时间上推算,这条“浙西中国山水诗之路”要比“浙东唐诗之路”整整早了三百多年。 李白曾诗曰:且从康乐寻山水,何必东游入会稽。 对于“浙西中国山水诗之路”,笔者曾沿钱塘江、富春江(分水江)至兰江、衢江再溯源至安徽新安江等地踩线踪考(这也是李白走过的路线),显然,这条古水道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山水诗文化旅游线路,桐庐又为这条诗路上的重要时空及文化地理节点,又是富春江的精华地段,是构成山水诗源头的现实条件。 记得当年在皖南六股尖,有位朋友说,我们找到幼小的钱塘江了!是啊,眼前这条曲折多姿、飞珠溅玉的瘦水,是钱塘江的正源,它正像脱离母体的婴儿一样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华夏以往都是大范围的地域划分,徽州也好,越州也好,其规模远远超出今天浙西和皖南地区范畴,这从钱塘江沿岸大片区域都属徽派建筑群可见一斑。至解放后,一分而散为小区小县,淳安,建德,桐庐,富阳……由此,还引出不少名人归属问题。 “钱塘江尽到桐庐……”花间派词人韦庄一声抒情,惊起唐朝蓬间雀。 唐开元十五年夏,大唐诗仙李白与桐庐的相遇,上演了中国诗歌史上最为激动人心的一刻。记得念大学时讲到唐诗,只记得薄薄一本《李白诗选》,当中有12首是写桐庐的。当时就想,桐庐到底有什么,值得诗仙一写再写? 唐大中二年,杜牧由睦州启程沿水路入京,至桐庐执意要在县驿馆宿,他情不自禁地挥笔写道:“水槛桐庐馆,归舟系石根。”有“郊寒岛瘦”之称的诗人孟郊更是激情满怀,他站在桐君山上高声吟道:“造化绝高处,富春独多观。”雨后的桐庐更加景色宜人,吴融有诗云:“水送山迎入富春,一川如画晚晴新。”好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诗与王维齐名的孟浩然当然不示弱,他在《经七里滩》留下了“观奇恨来晚,倚棹惜将暮”的佳句。 据粗略统计,入选《全唐诗》的2200位诗人,造访桐庐的就有200多位,这还不包括《全唐诗》收录1067首诗词的18位桐庐藉诗人。 桐庐除了“有风七里,无风七十里”独绝山水,盖因有桐君、严光两位仙风道骨,承载了中国古代文人遥涉古今的文化念头。在东汉,桐庐鲥鱼就已成为一款至尊水鲜。光武帝刘秀称帝后,欲请子陵出山,辅佐治国。未料,子陵难舍垂钓之趣、鲥鱼之鲜,坚辞,刘秀无奈,只得放他归隐,致使桐庐鲥鱼之美,一时名传天下。李青莲听闻这个典故后叹道:“永愿坐此石,长垂严陵钓。” 放眼宋元,有名的诗家几乎都咏过桐庐。按《全宋词》收录的1330多名词人的词作分析,有300多位作者都在桐庐留下过足迹。 老饕苏东坡不可能缺席,宋熙宁四年和六年两次放棹桐庐,写下了《行香子·过七里滩》等多篇词作,除了对桐庐自然美景的歌咏,还不忘对品鲥的赞叹:“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读这样的文字貌似平淡如水,细品之却令人食欲大开。他那首“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的佳句,就是对桐庐青山绿水的隆重推介。 与欧阳修并称"欧梅"的梅尧臣,专门送给范仲淹一个“范桐庐”的雅号,范一生漫游无数胜地,却偏爱桐庐。范以戴罪之身出现在睦州,心情并不颓废,反而诗兴勃发,相继写下《赴桐庐郡淮上遇风》、《出守桐庐道中十绝》等佳作。他的《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收在旧时的《古文观止》里,说它家喻户晓并不是虚言。特别是《潇洒桐庐郡十咏》十首五绝,每首都以“潇洒桐庐郡”开篇,一气呵成,范公俨然成了桐庐旅游形象的代言人。桐庐独享此名,不止丰富着后来者贫弱的想象,还为一方水土留下了无穷尽的财富,桐庐从此有了最具魅力的城市广告! 清人赵翼有句“国家不幸诗家幸”,我说:“诗家不幸桐庐幸!” 宋朝写词的男人甚多,文人领军也成了时髦风尚,连皇帝都把自己装扮成高级文化人。与此相对应,宋朝男人与北方蛮族交战就经常显得柔若无骨,不堪一击,听杨门女将的故事,我常常误以为大宋朝已经靠几个寡妇在打仗。宋室南渡,偏安一隅,只身漂泊的易安居士李清照,这时已极少写诗,却还是将一篇山水佳作《夜发严滩》留给了桐庐。 歌咏桐庐的一些诗句太美,使得人不由自主地想抛了上下文来断章取义地截取出来看。 比如这句描写南乡渔浦,出自大词人柳永的锦心绣口:“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 一千年前,范仲淹在词中并没有提到渔村,是不是那时候还没形成这座古村落呢?我在想,将它们联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合理的具有诗性的妙想。 宋淳熙七年,轮到陆放翁出场的时候,已经不满足填词:“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安得移家常住此,随潮入县伴潮归。”这种饱含诗情的吆喝叫卖,听起来,既像是春江纤夫高亢浑厚的号子,更像是为南宋桐庐某家房地产公司做义务宣传。 “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读《元诗》,方知这句诗是以文名江东的江浙儒学副提举李桓旧句,到底是大家手笔,自然被人像语录一样抄来传去。 明清二朝,诗坛相形见拙,能够拿得出手的大诗人不多,但两位重量级“吃货”纪昀和袁枚也来这儿赶过热闹。风流倜傥的纪大学士一次就留下三首《富春至严陵山水甚佳》。诗歌与桐庐如此纠缠不清又携手同行,阅尽江河所罕见。 从隋唐至明清,两千多年累积下来,桐庐古诗词形成了自庙堂到民间的丰富层级;甚至连地名也染上了诗意,至今还留有“鸬鹚”、“鸿儒”、“桃源”、“旧县”、“梅蓉”这样芬芳高洁又很文艺的村名。 阅尽桐庐遍地诗。桐庐能在中国2862个县脱颖而出,与广西阳溯、湖南凤凰并称中国最美县,实至名归也。 |
原标题: 梦里寻诗到桐庐 |
作者:王天忠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