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剃头匠 |
http://www.tlnews.com.cn/2017年09月09日 09:30:14 |
王火根用老式推子为顾客理发。
挂在墙上的老式剃头工具。 一把推刀,一身手艺,一辈子。 王火根,乡亲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王”。13岁学艺,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至今仍沿用老式工具、老式手法,坚持着一辈子做一事。 没有招牌的隐世“老字号” 合村乡合村村后碧溪边,2分钟不到的路程便有5家理发店。区别于其他绚丽门饰的理发店,老王的剃头店真的不好找。隐匿于临溪老街中,说是店,甚至连个门面招牌也没。寻着路,发现村人都晓得这爿店,这爿距桐庐县城60公里的乡村安静了72年的剃头店。 入店,一面方正宽大的大镜子,镜前一黑布袋,一溜排的老式刮刀和推刀,三脚老式脸盆架,正中一把纯手工打造的理发铁椅已用了40余年,生锈的扶手,脱皮的坐垫,店中物品无不透着悠悠岁月的痕迹。 没客人的时候,老王兀自坐在门旁的条凳上,发个呆,打个盹,看看路上来往的人。天热,老王有节奏而吃力地摇着旧棕扇。 他一直以一种姿势坐着,似乎在等客来,又似乎做好准备,让如墨夜色将他一点点湮没。 一声招呼,电瓶车上下来一人。老王起身相迎,待人坐定,取下一块黑披布,习惯性地甩一甩,发出清脆的抖布声。而后不紧不慢地围上。“我这满月头还是老王给剃的呢,老师傅技术好。”66岁的来客将老王夸个不停,每月一次来这剃头是他长年的习惯。 老王讷于言,你不说话他不发声,偶有问答也是简单应对,他只专心剃头。推刀一推,头发便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一会又给推子上了点润滑油,开始慢慢下往上“飘”。推过一圈后,老王换了手剪,先空剪几下试听,才进行细致地修发。一旁坐着位身着花衬衫的管音,这位只比老王长一岁的“退休”老剃头匠说:“拿了一辈子手剪,我和老王的右手腕比左手粗了不止一圈。”老底子的剃头匠手里都是有点真功夫的。老王对自己的手艺不输底气,“还得有巧劲,12斤锄头拎得动的人,手剪不一定会用!用不好,手剪可会咬头发的。”话完,与老管相视一笑,手剪声的节奏声也愈发明快。 “等剪好出个基本的样子后再洗头,洗后再继续修剪,干发修剪才能直观看出效果。”老管说,“现在的理发店顺序都是反的,而且,他们下至上只修剪到耳边,不像我们推到顶,这个我们也是看不惯的。”老王根据来客要求,十指联动,工具轮换,由长变短,不一会儿,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半小时修剪是起码的,难打理的,要一个多小时。但老王做事细致,该剪多久就多久,不拖沓,不敷衍,可无论功夫多少,价格固定为10元,而其他店都要比他贵一倍多,这还是老王刚提的价,去年是8块,前年5块,再往前就是3块了。 “今天有3个头,算很好了,一月拢共顶多200块。”老王的声音有点弱。“我们确实跟不上潮流了,但我们的手艺一定不差!”老管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理发完毕,老王还要拿个小镜子放在头后,让来客在面前大方镜看看是否满意。 厚重历史感的“黑白照片” 1945年春,13岁的王火根奋力挑起齐他人高的剃头担子,一摇一晃地踏上与父亲一同挑担走四方剃头的日子。 这个担子一头是有几个抽屉的凳子,里头还放着土洋剪、刀等剃头工具,另一头是生火的炉子,一旁挂着脸盆等,以便走哪剃哪。“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便是他们真实的写照。 “严师出高徒”,在其父严厉的教导下,王火根帮工之余,每日拿着土洋剪,手臂不动,手腕不停摆动,苦练基本功。父亲剃头时,他便一旁细致观察,暗记手势。半年之后,王火根能真正“上头”了,相较一般长达两年的学徒生涯,算是有些“天分”。 15岁时,王火根终于能独立挑担剪发了。“走江湖”时,他一村一村走,一户一户过。到了饭点,在哪家剃,就受邀在哪家“蹭饭”。那时村人都以种田为生,一般拿上30斤稻谷就能剃头18次,这手艺粮一直换到了老王20余岁,村人开始付钱了,一次收费2元。 长年的行走练就了“飞毛腿”。老王与老管,还有一个大5岁的黄水法组成了“铿锵三人行”。吃完晚饭后,3人总是跑去分水买票看戏,看完后又飞奔回来,来去36公里共跑4个小时。“年轻时有的是精力,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老管叹气道,可是如今,只能拄着拐杖走路,老咧老咧,不中用了。老黄也早不在了。 大练钢铁时代,老王他们放下剃头担子,挑起锅子铁锹等家中铁制品,敲锣打鼓地送至分水。爬上10余米的高炉,将铁全部倒入,结果自然徒劳无功。 1963年,剃头匠们全都下放至各生产大队,一队一个剃头匠,社员剃头免费,而剃头匠的收入是所在生产队按正常劳动力给予记工分。但是,老王得到了“特殊”照顾,并未被“下放”,因为其父当年参加过红军。一年下来,差别就显现了,老王可比老管的收入足足多出了120元呢! 老王说,彼时,剃头师傅在旧社会是不受人尊重的,在“下九流”中,也是排名靠后的行当,一般人可不乐意学的。但老王又听得前辈说,再早前犯人临刑前都需剃头,剃头匠地位可是很高的,而后封建废除,剃头匠被赶出祠堂,地位一落千丈。 而当时合村是远近有名的“剃头村”,周边村人都会跑这儿剃头。 听老王的讲述,犹如一张褪了色的黑白照片在眼前一一闪现,带着厚重的历史感。 老王19岁结婚,育有三儿四女。而如今,妻儿都先自己而去,留下老王影只形单。 “若不是每年入冬要住院,我是真不想提价的。”老王身体不好,很瘦,说这话时还带着咳嗽,顿了顿,又说:“80多岁的人了,终究是要去的。” 人至耄耋,饱经沧桑,命运予其寒薄,但他不怨,不怒,生死看淡。 临走,老王重又坐回到里头桌边的小凳上,双眼微阖,老物件包围下,更显迟暮。而唯有那大方镜前的推刀,锃亮地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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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 渐行渐远的剃头匠 |
作者:记者 黄蓉萍/文 单佳铭/摄 网络编辑:韦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