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之所至读《论语》 |
http://www.tlnews.com.cn/2017年09月03日 09:24:10 |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第九》) 孔子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最亲切最睿智的那位长者。他活得通透,识得所有世间事;他活得执着,从未改变过他的政治理想;他活得快意,想骂便骂……但颜回这么喟然一叹,这励志而亲切的孔子却立马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仿若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样的描述令我想起了黑木崖上的东方教主,众教徒对他顶礼膜拜,常常高呼“文成武德,千秋万载”。这话有点大不敬,但“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如果我是在诋毁孔子,让老天爷厌弃我吧!上苍知道,我内心深处对孔子是充满崇敬之情的,我只是不喜欢颜回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几乎可以想见,颜回是怎样的“匍匐于地”,谦卑而恭顺地说出以上这番话的。 孔老夫子的学识,确实渊博,再古远的事情,他也知道,如防风氏大骨,肃慎之矢;他的教育理念,开一代之先河,他让穷苦人家的孩子从此有了摆脱蒙昧和穷困的机会;他的教育方法,因材施教、循循善诱等,是我们今天的很多老师、很多课堂还缺乏的……但是,不管孔子有多么高大、多么光辉,也不至于让一个人丢弃自我,匍匐于其脚下,更遑论把其当成神去膜拜。 我们常常开玩笑说,颜回之所以英年早逝,是因为营养不良,“一箪食、一瓢饮”嘛。但联系这一章来想,这里面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压力太大了。孔子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夸奖颜回,言辞之间,大有要颜回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这可真是令人又喜又忧啊,喜的是能得到夫子这么高的评价和这样的肯定,忧的是夫子已经达到了如此深广博大的学问境界、道德境界,可自己却由于学习力不足而难以企及,怎能不心急如焚呢? 颜回原本就是一个不喜多言的人,如此,更是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苦干了。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番话,是颜回对孔子发自内心的赞叹、崇拜和感谢。感谢夫子的“循循善诱”,让我的学习不断深入,“欲罢不能”;感谢夫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让我成为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感谢夫子让我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和成就。但同时,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颜回纾解压力的说辞、甚至是埋怨的话语呢?“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此“高、坚”,如此忽前忽后,如何去学啊?根本没办法嘛,“既竭吾才”“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哪怕是竭尽全力,我也做不到啊,根本就没门啊!苍天啊,大地啊,我该如何是好啊? 李泽厚先生说,孔子对颜回、曾参的教导特征,远超出“学优则仕”的教育目的和范围,而成为完整人格和人生境界的追求企望。基于这种理解,他把这一章做了如下翻译: 颜回深深感叹说:“越仰望,就越感到高大;越钻研,就愈感到坚固。看到它在我前面,忽然又到了后面。老师善于一步步地引导,以广博的知识丰富我,以严肃的礼制规范我,使我想罢休都不可能。充分发掘了我的才能,好像能够高高地站立起来了;但想要继续跟着前进,又感到不知如何走了。” 他说,这里所体现的是孔学宗教性的道德方面,它起着拯救灵魂解除尘俗的准宗教功能。作为这种老师,孔子也才获得如此崇高而近乎神秘的形象描述。 李先生这一说,倒是和我最初的阅读感觉相契合,孔子在颜回眼里,确乎和基督和佛陀有着相同的意味和地位。夫子是自己穷其一生也不可能逾越的鸿沟,不可能登顶的大山。 我喜欢看子贡在孔子面前的侃侃如,看子路的行行如,甚至是闵子骞的訚訚如,我不喜欢看颜回的“不违如愚”。我总是跟我的学生们说,我们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世界,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生活。前人很深刻,前人很高明,我们可以学习,甚至膜拜,但我们不能忘了自己是为何而学习,更不能丢了自我。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我出发的立足点和要到达的目的地。 |
原标题: 兴之所至读《论语》 |
作者:晏 铌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