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江南，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鸟叫声中醒来的。鸟也和人一样，有的醒得早一点，有的起得晚一些。一开始是小声的独唱，紧接着对唱、二重唱、小组唱，最后是大合唱……低婉的清脆的短促的绵长的合奏曲，最爱听那一声“我窝让你住”——也不知道这句鸟语我翻译的对不对，反正百听不厌！听得久了，几乎不用看闹钟，只需闭着眼睛静静分辨不同的鸟叫声，就大约知道什么时间了。

　　我从小就喜爱动物，长大后看了法布尔的《昆虫记》，对作者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小动物更是刮目相看。每当看到蚂蚁搬家长长的队伍，总会停下脚步观察一番；看到西瓜虫、七星瓢虫之类的小昆虫，也会忍不住端详一阵…… 

　　我家阳台上有好几个中等大小的花盆，里面种了几棵大小不一的树，有些已长得枝繁叶茂。今年4月初的一天，我发现有两只黑八哥频繁地在我家阳台上飞进飞出。我连忙躲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发现它们每次飞回来的时候，尖尖长长的黄色喙里总是衔着一支长长的枯草或草根。先是停在阳台的一角，用黄色而有力的爪子紧紧抓住栏杆，转动着灵活的黑脑袋，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东瞅瞅西望望，等到感觉安全后才“嗖”地一下飞到那棵繁茂低矮的樱桃树下，过一会又飞出去了。显然，这对小夫妻是打算在我家阳台上筑巢安家了。

　　从此，平淡的生活中多了一丝期待。它们能在这里安心住下去吗？会生蛋、孵出小鸟来吗？每天我总想去看看它们的鸟巢建得怎么样了，用我们人类的话就是“看看工程的进展程度”，但都尽量克制住了，每每告诫自己：少去打扰它们，否则它们会弃巢而去的。终于有一次，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趁它们刚刚飞走之后，看到了那个花盆里树根旁，用细枝、草根和着泥土搭建而成的一个已成形略显粗糙的圆形鸟巢。

　　从此，惊喜不断。

　　4月22日发现第一枚椭圆形青色的鸟蛋，青色蛋壳上还用褐色的小点点作为天然的装饰，小巧而精致。25、26日我因事出门两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向阳台，果然不出所料，又多了两枚鸟蛋。5月2日增加到六枚。看着六枚鸟蛋安安静静地躺在巢里，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这下因为逗留的时间长了点，正在我家阳台对面那幢楼站岗的一只黑八哥，顿时像一支离弦之箭飞冲过来，我连忙逃走，躲到不远处偷偷地观望：它在鸟巢附近守护了一阵，然后又飞回到阳台对面那幢楼，继续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黑八哥变得越来越警惕越来越凶了。于是我告诉家人，让他们这段时间尽量少去阳台。可耄耋之年的公公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白天一个人在家的他，也想去看看阳台上的新居民，结果额头上让黑八哥用尖尖的喙狠狠地啄了一下。从此不敢再走过去了，我听了哭笑不得。有一天，丈夫休息，到阳台晒东西，也被黑八哥进攻过一次，它飞冲过来拉了一点鸟屎在丈夫身上。那天我上班，回家后，他很生气地告诉我：“不知好歹的家伙，还亏我好心帮它们搭了个雨棚，怕它们风吹雨淋！”“毕竟是动物嘛，怕我们伤害它们的孩子，爱子心切，可以理解！你大人大量，好人有好报！”

　　5月中旬，在大家的共同呵护下，黑八哥的孩子一个个破壳而出（其中两个是哑蛋，只孵出了四只），除了头顶、翅膀、腰部有一点点象征性的细软绒毛，基本“打着赤膊”，裸露着红通通的肌肤，活像“剥皮老鼠”——看着它们全身粉嫩的模样，着实让人担心能不能养大成活。

　　黑八哥夫妻更加忙碌了，除了要守护孩子的安全，还不停地飞出去，得喂饱这四张小嘴呀。记得小时候，在老屋堂前，每年春天总有燕子来做窝。每次看燕子父母不辞辛苦地去捉害虫，喂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有时候连着好几次燕子父母飞回来后，都是停在同一个方向，被哺的都是同一只小燕子。其它几只每次都尽力张大了小嘴巴，却什么也没吃到，我看得急都急煞！所以听大人们说，有些小燕子可能是饿死的，对于不幸夭折的燕子孩子，其父母会把它叼出去，真是母爱中的盲点啊！

　　庆幸的是，这一悲剧没有发生在眼前的小黑鸟身上。哺育雏鸟的过程确实任重而艰辛，尤其是在梅雨季节这段时间，只要雨稍微小一点，鸟爸鸟妈就马上飞出去觅食，回来的时候因为打湿了羽毛，飞不远，我看到过好几次，鸟爸鸟妈嘴里叼着一条小虫子，会停在不远处稍稍休息一下，再飞回窝里喂小鸟，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父母的庇护下，四只小鸟一天天地长大，渐渐羽丰毛黑。看着越来越可爱的小鸟，丈夫竟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说想去买只鸟笼，养一只在阳台上，让白天一个人在家的公公可以逗鸟玩、喂喂鸟食，免得无聊。我当即强烈反对，自由飞翔是鸟的毕生追求，这样做太残忍了，也对不起含辛茹苦的鸟爸鸟妈！我还联合在杭州上大学的女儿一起抗议，女儿建议她爷爷每天在阳台上撒点鸟食，让它们会飞以后还能常回家看看……

　　如今四只小鸟都已茁壮成长振翅高飞，飞向更广阔的天地，飞向属于它们的那片蓝天。阳台上花盆里，鸟去巢空，我们决定一直将空巢保留着，但愿黑八哥也能像燕子一样“年年春天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