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姨 |
http://www.tlnews.com.cn/ 2017年08月11日 08:34:15 星期五 |
2003年冬,我一个人来到了浙江桐庐。坐火车出杭州东站的时候,姑父和未来的公公来接站,第一次由陌生人来接站,不免有些紧张。而后坐小车直达桐庐,见到的亲戚都特别热情,又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感到有点不自在。 有一个亲戚让我一见如故,这个人就是大阿姨。第一次见大阿姨时,她踩着三轮车来给亲戚们送蔬菜,菜是她自己种的。她身材矮小,穿着有点过时,而且看上去还有点脏,很像那些捡垃圾的老人。在这样一个漂亮的城市中,她踩着一辆破旧三轮车,车里装的是自己种的一些菜,还有路上捡来的一些瓶瓶罐罐,很像一个大西北的农妇。后来得知,她果真是从甘肃回来的。虽然如此,不知道是因为我自己也来自农村,对这个大阿姨竟感到十分亲切。在我看来,一个能踩着三轮车给亲戚们送菜的人,一定是个心地十分善良而又十分勤劳的人。 大阿姨很热情,当天就邀我到她家里去玩,说她那里有很多我男朋友小时候的照片。哈,大阿姨一下就抓住了我的心!当时我和男朋友正处在热恋时期,对彼此的过去都充满着好奇心,便决定到大阿姨住的杨梅山那儿去看看。未来的公公婆婆都阻拦,说骑三轮车要过一桥,下那么长的坡有危险,姐姐也建议开车送我们过去。大阿姨说,我还要骑三轮车回去的,这点路还要开车啊?要不,你们开车送她去,我自己骑三轮车回去。我不忍拒绝她的热情,便说三轮车去就可以了。看我答应了下来,大阿姨立马眉开眼笑,在历经风霜的满脸皱纹中尽显内心的欢喜,让我感受到什么叫发自肺腑的高兴。 路上,我一个年轻的大姑娘,总不能坐在三轮车小小的车兜里,让一位年迈的老太太踩三轮车带我吧?这种三轮车,以前我骑过。于是,就由我踩三轮车,带大阿姨通过陌生的富春江一桥,去她住的地方杨梅山。富春江一桥下坡果真有点长,且急转弯。以前小时候我骑三轮车,就怕下坡!没想到第一次来到桐庐,竟然又遇上了,在不熟悉的路上后面还带着一位老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是,自踩上三轮车的那一刻,童年的回忆就重现在我眼前,仿佛是我的奶奶坐在我身后。小时候我就是踩着奶奶的三轮车带着奶奶去卖鱼的!大阿姨听我说起这件事后,在她看来,能踩着三轮车去帮奶奶卖鱼的,该是一位多么好的姑娘!眼前的富春江一桥,下坡长且拐弯,果真有点危险!许多汽车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冬天的寒风扑面而来,可我的手心后背都是汗,手紧紧捏着刹车,又不敢太用力刹车,就好比在高速路上开汽车,你不能紧急刹车,否则危险更大,只能把握速度跟着车流前进。好在大阿姨在后面一直鼓励我,别怕,慢点慢点,不要紧的,我经常骑的。为缓解紧张气氛,大阿姨还轻松地对我说,一桥下面的江里有很多螺蛳,她还经常下去摸螺蛳呢。另外,她还在一桥的山上,挖了一块地,种了好多菜,番薯、茄子、豆角、西红柿,南瓜,什么都有,不用到菜场去买菜。上次你男朋友回来,她就包芹菜饺子给他们吃,他们吃得可香呢…… 大阿姨生不逢时,出生坎坷,虽生于江南水乡,在十六岁花季时却去了大西北。听婆婆说,他们兄弟姐妹七个,父亲早早过世,母亲身上还怀着未出世的小阿姨。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大阿姨跟着阿姨夫下乡到大西北。在那个最艰苦的岁月里,能在外地养活自己都很不容易,大阿姨却每月给家里寄钱回来!听公公说起,原以为大阿姨一家日子过得不错,有一回他去西北看大阿姨,但到那里一看,他的眼泪水就不由流了出来。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呀,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啊,公公没有具体描述,只是说,那里没有厕所,没有水。其实他后面想说的是,那儿根本不是人生活的地方。可大阿姨就是在那里度过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过了大半辈子。据说大阿姨夫年轻时很帅,我第一次在大阿姨家的时候,她就讲了很多关于她和阿姨夫的故事。只是,从那些旧照片中,我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我从未见过面的英俊的大阿姨夫,后来是如何残疾的,又是如何变得脾气暴躁,还会动手打与他同甘共苦的大阿姨的。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就问大阿姨,你怎么不跑回来啊?“让他打啊,我知道他心里很难受,他有气没地方出啊!”她说起往事来,语气平静得让我心痛。 大阿姨把我男朋友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等玩具都好好地保存着,她很喜欢小孩,对孩子们的过去,一说起来就兴致勃勃。然而,她没有养大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她所有的爱,都给了其他小孩。大阿姨也曾数次怀孕,但全都夭折,最大的那个好几岁了也不会走路,后来也没活下来。上天一丁点也不曾眷顾这个坚强而又善良的女人。 这就是我的大阿姨,曾经在荒凉干涸的大西北当过工人和农民,吃过无数的苦,晚年时候回到了桐庐,住在富春江一桥旁,在青山绿水间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有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勤劳善良的女人,竟然被一场车祸无情地夺走了生命!天公太不公啊,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真让人唏嘘不已! 那是2011年1月的一个清晨,天还黑着,这位勤劳的老人,我的大阿姨,就在富春江一桥路口来回穿梭,她从富春江提水,拎去山上的菜地浇灌她种的蔬菜,这时不幸发生了:一辆呼啸而来的大货车把她撞倒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当时天还没亮,监控录像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车影,事后连肇事逃逸者也没找到…… 一生善良而又勤劳的大阿姨就这样被夺走了生命,走时年仅68岁。事后我又一次来到富春江一桥边,来到大阿姨生前在山上开挖出来的小菜园,眼前的这些蔬菜正渴望雨水,可再也不会有人来浇水了;已经成熟的茄子辣椒长势喜人,可再也没人来采摘了,这块肥沃的小菜园也将随着大阿姨的逝去而荒芜……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由泪水涟涟。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大阿姨,是否知道我们有多想她! |
原标题: 大阿姨 |
作者:张 枚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