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夜雨 |
http://www.tlnews.com.cn/ 2017年06月23日 08:31:36 星期五 |
狮子岭下,小径幽深,何处飘来阵阵香味,沁我心脾?原来是不远处奶奶种的栀子花,肆意地绽放着。花似有言,意在责我,许久未归。 翠林如海,苍黛凝重,抬头望天,云墨弥天。快步走向老家,老屋前有道上坡土路,坡边几棵杨梅树,嫩红的鲜红的暗红的杨梅层层叠叠,满枝满叶。 小时候的我,总爱在这里欢叫着跑上跑下,在这样的初夏,奶奶总是拿竹竿去打高挂树枝的杨梅,我在树下边捡边往嘴里塞。奶奶急忙停下,捂住我的小嘴,把杨梅上粘着的碎屑吹去,再一颗一颗喂我。我实在吃不下了,才慢悠悠地把我拉起,环着挂篮,走上坡去,念叨着:“不给你吃啦,要泡酒了,你爸爸最喜欢喝杨梅酒。”我挣开奶奶,哒哒哒跑到前面,边做鬼脸边喊:“我不跟你玩了!”我的步子越迈越大,而奶奶她却越走越慢。 风起云涌,草木飒飒,风在呼叫,从我的儿时吹到少年吹到现在的青年,风渐渐息了,雨悄悄来了。眼前的弯曲土路,似奶奶额前的皱纹,掺着愈发炽盛的往事缠得我步履蹒跚。时间,本就空无所依,此刻全都化作了雨滴,淅沥,缠绵,滂沱,打湿了昨天,也打湿了今夜。 顾不得递来的干毛巾,径直走到奶奶床前。奶奶身影中有我难忘的童年,奶奶给了我太多美好回忆,而眼前的奶奶,已瘦得不再如记忆中的模样了。我攥着她的手,一如往昔奶奶握着我小小的脏手。如今我的手比奶奶大了,她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亲戚们陆续前来道别,有的拍拍我的肩膀,有的投来安慰的目光,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站起来,默默走到门口。雨云低垂在这冷清的山村上空,伸出手来,滴入掌心是凉濡濡的泪雨。奶奶睡了,她将去另一间安歇的小屋,只是那儿没有杨梅,没有栀子花。 雷电隐隐,不时撕碎层云,破苍碎穹的裂隙里,瞬息崩溃下蔽天覆地的狂风黑雨,八方四面,从看得到看不到的所有方位向老屋泼下。雨暴风狂的漩涡里,我彻底孤独。狮子岭无边无际的林木全变成黑海怒涛,都在尽着性子咆哮。四周没有一盏亮着的灯,没有山鸟的呻吟,也没有那撑着大伞出来呼唤雨中调皮孩子的佝偻身影,一切都没有了。只剩敏感的灵魂在湿透的躯体下忍受着荒寂和震惊,走吧,回屋里去吧。 在窗前擦拭身体,玻璃窗冷冰冰的,密密的雨脚踩着黯淡的灯光,不经意呵出的热气弥散成一片迷雾,用温热的手掌抚去窗上的雾气,看这夜雨淅淅沥沥,渐渐变成土路上的泥泞。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继续用手去抚,抚着抚着,连雨也没有了。 今夜的雨,石破天惊,又猛然收煞,在这样的雨夜,有多少生命随着冥冥中那个神秘的手势,键停弦静,万籁归寂。湿泞的土路,残破的杨梅乱散一地,栀子花垂头丧气,白瓣流污漫地零落。看着想着,记忆里的栀子花却越来越香,印象中的杨梅也越来越红。 哀过了生之须臾,何必羡长天大地的无穷,一草一木都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人生几何,忽若飘尘,去日苦多,任沧海也渺之一粟。奶奶离开了,但她留给我的印象却更深了。 黎明显出淡淡的印痕,雨又落了,落在老屋旁的小池,泛起密密的涟漪。 |
原标题: 老屋夜雨 |
作者:胡健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