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座“城” |
http://www.tlnews.com.cn/ 2016年05月13日 08:29:50 星期五 |
■ 周秋萍 横村一路北去,直至路的尽头,有个小山村,叫“郑城”。 儿时曾问过村中老人,问山里一隅,何为“郑城”,说法不一。有说当年村中曾出过大官,于是皇帝赐名为“城”;有说“郑”为“鄭”,传是刘伯温祭奠处;也有说地处山坳,四面环山之故,如城。 确实,沿着大坑水库往山里走,便是一条重叠迂回的盘山公路,这是唯一通往村子的路。我小时候,进出的山路还是村里人手挖肩挑建在山腰的一条黄泥路。上学那会儿经常一个人行走在这曲折的荒山野岭间,周围山岩耸立,山路遥迢,但也有山花郁勃,林鸟啁啾,尤其是山风呼啸的日子,听松涛阵阵,树叶相击,总会莫名地欢欣,似乎孤单的旅程平添了几分豪情。 如今,道路通达,再长的山路绵延,也只是几个忽隐忽现的拐弯。杜鹃花开了,一丛丛,不由想起王维的诗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怕是这一山的粉和紫,也只能在幽寂的山谷中自开自落了。交通的便利,总是容易让人忽略沿途的风景,殊不知一道覆着青衣的山岩,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也渴望有脚步停留,有目光凝视。 山路尽头,豁然开朗。群山守护着一乡野秘境,这便是郑城。山里,总比外面的时令晚一些,村庄浮在一片轻薄的青烟里,有点凉。但毕竟是春分时节,油菜花都利利落落地开了,远观,一片铺排开来,如一阙阙乡村小令。 村里原本就人口不多,这两年改建民宿,搬去城里随儿女生活的就更多了,如今仅剩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依然驻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那些改造土屋的匠师们,来来往往的身影,整修房子的喧闹,村里真不知会怎样的繁华远离,静谧安宁。 一进村,就碰见邻居跟我打招呼。她家隔壁的房子在改建,她正在帮忙清理。我问她家是否也要改建,她说:“没有租出去,这么多年老房子住习惯了,哪儿也不如家里好。”也是,村里的房子,每一幢都是动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即便历经岁月侵蚀,露出厚厚的黄土,依然是乡亲安身立命之所,他们离不开这儿,离不开这些斑驳的土墙所记录的时光。大概,世界上任何一片土地,哪怕再贫瘠,再寸草不生,只要人们曾经满怀足够的怜爱生活过,它就会是心中最挂念、最放不下的一处。 提个竹篮,拿把剪刀,一路奔向田野,仿佛时光倒退,又重返了儿时。马兰头长得不多,不知是时令还早,还是环境改变,它们也悄悄藏了身影。我倒是不扫兴,原本也不是特意为它而来。一路沿着溪水往上,田间地头搜寻,也没太大失望。 只是一路走,时常会有些恍惚。 我在田间穿行,田埂上有一朵成色十足的小金菊,我觉得那是我自己。儿时,我不就这样生在乡间,长在田野? 在那溪涧中漠然的大石头上坐下,或是躺下来,用石头的眼光仰望苍天俯视流水,我数着石头的脉息,我觉得,它就是我。 当我走向山坳野洼,蓦然看见那个掘笋归来的妇人,我想哭,我知道那是另一个我,用祖辈的方式,活在这里。 更多时候,我喜欢站在远处,静静观望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年,被称为家乡的地方。一切都那么熟悉:禅师一般静坐台阶的老人,环抱着村庄的群峰,青翠朗润的山色……村庄后面儿时攀岩的石灰岩依然光秃秃地露着,那漠然的意态,让我忽然静默,想分担一点它的稳重、它的刚毅。它也老了么? 也有一些陌生的风景,是那些改建中的民宿。有些已经完工,有些正在建造。石径小路一路铺开,爬山虎上了石墙。篱笆和木门关着,院里的玉兰大朵盛开。在我这里,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乡村。 回来的路上,去一老乡家门口洗手,老人家一定要拉住我,送我自己家的鸭蛋。老人家单薄的躯体站在阳光下,几缕银丝闪闪亮亮地憔悴着。他的一只眼睛坏了,呈现出黯淡的灰白,但声音里有硬硬朗朗的庄稼味儿。大概是难得回村,遇见我很意外,跟我闲谈我的父亲,询问我的儿子,熟悉的家乡话里,有着久违的善意和温和。离开的时候,我走得有点沉重,好像无意间动了一点真情,说不上来哪一类的,好像不陪他们多说点话,有些过意不去。一时间,有一种感觉,不管时光走得多远,乡村如何演变,只要乡音还在,村庄的灵魂就在,温暖的人情就在。 突然想,老了就做个归人吧,离了都市,退居田园。不知道那时,这里是否还依然熟悉完整,有我想要的安宁与信任? 这里,曾经曰城。喜欢这个名,皇天后土,名字里有深深的敬意! |
原标题: 山中有座“城” |
作者: 网络编辑:殷卫青 |